第五十六章:委屈
董善瑶觉得,元邑一定是想明白了她的意思的,不然他不会叫李良到景仁宫来,与她说这样的话。
她唇边扬着弧度,吩咐小宫女送了李良出去,笑意才渐渐从脸上消退了。
玳瑁和翡翠两个人掖着手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一时竟都不敢开口言声。
许久后,还是翡翠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主子。
董善瑶猛然回过神来,松开手下抚着的那柄木柄嵌玉石染牙佛手纹如意:“翡翠,你说这个事,怪不怪?”
翡翠一怔:“主子您说什么?”
“元让的事。”董善瑶想起那日的光景来,不自觉的又反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按往日来说,这回大选,万岁不会不支持我。太后放了话出来,话里话外是叫不必选那样多的贵女进宫来,经过了元让的事情之后,万岁难道真的就甘心什么都听她的?”
她手上一顿,肩头隐隐作痛:“那日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主意虽说是我出的——诚然,眼下我倒觉得,万岁打从一开始,就算准了我是什么心思——可那又如何?这分明是唯一的法子,对他,对老祖宗,都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与万岁结六年,他何曾与我红过脸?如果说我今次算计的是徐家,推出来的是昭妃,他怒冲冠,我反倒不觉得吃惊了。”
可那个人,不是卫玉容吗?
她有些茫然起来。
翡翠抿紧唇角,似乎不知这话该怎么回。
玳瑁咽了口口水,看看她,又看看董善瑶,一时动了动嘴,似乎有话想说。
翡翠瞧见了,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更要惹了主子不悦,便忙拦了一把,先开了口:“这事儿横竖都过去了,您再怎么想,也没法子更改了。当日诸位娘娘入宫时,奴才就劝过您一句,贞主儿无论怎么说,都还是万岁的表妹。这回大皇子的事情,要是万岁不疑您,倒还好些,可您自个儿也说了……”
“是啊,我清除他的脾性,他又如何不了解我的心思。元让留在宫里,明妃日日的盼着,于我而言,是一大祸患。”她一面说,一面哂笑着摇头,“看样子,今后是谁也指望不上了。”
“主子,要是依着奴才说,您近来就事事顺着太后的意吧。而且诸位娘娘入宫后,您哪里都没过分的去亲近……”翡翠咬咬牙,偷偷地觑了一回她的面色,见她神色如常,才敢继续说下去,“上回您叫请定嫔过来——恕奴才说句不尊敬的话,定嫔又能成什么事儿呢?奴才知道,两位贵主儿,还有昭妃,身后都有依仗,不需靠着咱们景仁宫,您不愿意亲近,也就算了,可是庆妃娘娘呢?”
董善瑶面色一僵,旋即眯起眼来:“她跟贞贵妃,感情一向不错。”
她虽然生在江南,也长在江南,可是嫁给元邑时,卫玉容她们年纪都还小。
她入京之后,每每听闻,自然也知道,萧燕华和卫玉容从小就走的极近。
“感情好是一回事儿,进了宫,还能不能坦诚相待,那是另外的一回事。”翡翠吸了吸鼻子,稍稍挪着身子,靠近她些许,“定嫔出身是好,父兄皆掌刑狱,可庆妃娘娘的父亲是吏部的尚书,您怎么能把她搁下去,想着去笼络定嫔呢?”
翡翠的话,看似不怎么恭敬,不该她一个宫女说出口,可董善瑶心中,却大为所动。
贴心的人,才会说出这样贴心的话。
元让的事情生后,高太后也抱病不出,又传下旨来,叫她料理完大选事后,入寿康宫侍疾。
她已隐隐感觉到,高太后必不容她,彼时心中也生出过一丝的悔意来。
翡翠当日劝阻,她一个字也没听到心里去,总想着,如今还有这个中宫之位傍身……到今日,李良往景仁传了这样的话,她只觉得心寒不已,且这件事上,她的确太过心急了些。
不过事情都做了,现在她就是跪在寿康宫外请罪告饶,高太后也不会听。
翡翠如今这样说,她心中便念头几转。
“庆妃如今抱病不见人,万岁也不过问延禧宫,与其叫她守着延禧宫与世隔绝,又或是心里头始终站在贞贵妃一头,还不如,我下些功夫,叫她靠在我身上?”董善瑶语气轻柔,一字一顿似的,说着,偏了偏眼神,看向了翡翠。
翡翠点一点头:“奴才知道,您一定想说,庆妃自入宫来,诸事淡泊,连万岁的冷淡,她都没太当回事儿。”
董善瑶嗯了一声:“你不必说了,我虽未必笼络的了她,却也该示好延禧宫,来日若真有事,她有心相帮,也是好的。”
萧燕华的祖父是有过军功的人,一个国公的衔儿,世袭罔替,这份荣耀,原也不是谁家都有的。
她同高、徐、卫三人比起来,看似落下一大截,可实际上呢?
能随意走动公主府,同卫玉容相交甚好的人——入得了那位大长公主的眼,又能差到哪里去。
董善瑶定了心神:“你到延禧宫去瞧一瞧,且看看她还如何的不好,告诉她,我这里大选的事情落定后,入了寿康去侍疾,贞贵妃又在老祖宗跟前服侍着,宫里的事情,少不得还要她出面盯着,若实在不好,也该好好地传太医用药,小小的年纪,总不能病怏怏的,我还指着她呢。”
翡翠欸的一声应了,又等了会儿,见她没有后话嘱咐,方踩着细碎的步子,疾步出了门去。
玳瑁此时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问:“主子这样说,庆妃心里指不定如何想。如今既然跟寿康宫算是撕破了脸,要奴才说,那是个是非之地,您就不该去侍疾。”
“怎么?我也抱病不出?说身染恶疾,不能到太后跟前去尽孝?”董善瑶玩笑似的反问回去,须臾又嗤了一声,“没了侍疾这个由头,她也总能找出别的法子来磋磨我。”她略合一合眼,“好在是老祖宗不也了话吗,叫万岁每日得闲去问安。该来的总会来,元让的事,万岁和老祖宗都打算叫我担待起来,那我也只能担起来了。太后要撒出这口气,横竖我是躲不过去,不过委屈几日,受些气,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