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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今日见面,下回杀你

一声清越剑鸣,在剑山主峰光秃秃石壁中埋没藏锋二百年之久的焦骨牡丹,终于在白衣少年手里重现夺目光彩。剑一拔出来,陈无双的神识立即笼向幻境里被仙人神魂所伤的墨莉,如他最后说出那句“有何不敢”之前所料到的一样,黑裙少女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并没有真的受伤。

峰顶金光落下,谷雨惊喜万分地叫了声公子,出京大半年七千里路积攒下的泪水说什么都再控制不住,陈无双持剑笑着点头,柔声对墨莉道:“我在外面等你。”旋即就感觉到阵阵晕眩感袭来,神识被一股可拔山岳的巨大力量强行切断,一晃神身边环境就有了变化。

按照南海段百草的方子所酿出来的百花酿,从来都是百花山庄除了天香剑诀以外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皇帝陛下想喝,也得先下旨给云州都督府,好言好语跟花家讨要几坛,快马加鞭一日八百里往京里送,并非不能派麾下修士御剑进京,而是不如此的话,无以彰显一州都督对当朝天子旨意的重视程度,若是能在路上跑死两匹骏马可就更好不过了。

有资格在陛下所赐宴席上尝一口这久负盛名美酒的,少说也得是正三品的一部侍郎,前任首辅程公还在世的时候就对这酒极为推崇,曾亲笔在宫里写下过一句“半碗可换洞庭秋”的名句,陈仲平本就是爱酒之人,得了这一坛子却不舍得喝光,盘腿坐在地上取出一只三两瓷杯来自斟自饮,任平生站着陪了他整整两天。

白衣少年的身影一出现在山脚,陈仲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大袖一挥,将酒坛收进了储物法宝之中,这才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戏谑道:“瞧这满面春风的得意样子,怎么着,在剑山里见着黄莺儿了?”

陈无双嘿嘿一笑,察觉到不靠谱老头身边还站着个气息收敛的修士也不在意,扬手亮出那柄焦骨牡丹,道:“当着外人的面,尊师重道的规矩还是要讲的,黄莺儿以后就不与师父争了,只是别真领回府上让我叫师娘就成。瞧瞧,这可是天品,如假包换的天品,让六皇子看一眼,够跟他家换十条花船了。”

陈仲平早看清楚了那柄无鞘长剑的模样,唏嘘道:“焦骨牡丹呐···还不见过靖南公爷?”陈无双蓦然一惊,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跟自己师父同在山脚等着的,会是新晋五境十二品修为的越秀剑阁掌门任平生,顿时心里就多了三分警惕,散去笑意将长剑反手不伦不类地别在腰间玉带上,行礼道:“原来是靖南公爷当面,晚辈有礼。”

若是严格按照大周官爵礼制来说,镇国公跟靖南公其实是有高下之分,镇国公当是一等国公,靖南公应该是次一等的郡公爵位,但当年太祖爷李向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旨意上竟说二者一在京都一在天南,俱为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不过陈家的爵位是传嫡传长代代罔替,而靖南公的位子则不管你姓什么、何等出身,只要接掌了越秀剑阁掌门便可承袭。

这些年每一任皇帝就会收到朝中重臣劝谏,改靖南公为靖国公,好拨乱反正让这一等公爵的名分更名正言顺,可直到如今,靖南公还是靖南公。任平生平淡一笑,点头道:“平安就好。你来越秀的日子不短,我倒还是第一次见着京都民间赞誉颇多的少年剑仙,盛名之下无虚士,是有些一等风流的样子。”

见陈仲平嘿嘿笑着不插嘴,陈无双一时之间摸不清这位修为足能与苏昆仑一较长短的修士,来剑山外面等他是什么意思,索性不管他想要干什么,亲眼在幻境中见过逢春公绝世风采的少年豪气顿生,昂然道:“那是自然。靖南公爷亲自屈尊前来,是等我还是等却邪剑?”

任平生目露赞许,平静道:“却邪剑先不提,见你这一面是有几句话想说。任某剑下从不杀无名之辈,今日见一面下回才好杀你。仲平兄进了十二品勉强能挡得住我,司天监总归挡不住越秀剑阁数万弟子,你得了逢春公这柄剑极好,正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陈仲平勃然变色,十一品修士的恢弘气势瞬间爆发出来,雄浑如云澜江般的真气鼓荡起劲风四下而散,冷声道:“任平生,真以为你十二品境界便天下无敌了?”粗麻布衣被风刮得紧贴在身上,任平生却不以为意道:“世上现在可称天下无敌的,当是昆仑苏慕仙。任某自愧不如,可居世间第三之位。”

被当世屈指可数的十二品剑修当面威胁,说毫不畏惧是假的,输人不输阵,陈无双洒然一笑理了理劲风吹乱的头发,道:“从出京以来,想要杀我的人可不算少。靖南公是所为何事?”任平生转过身朝越秀方向缓缓走去,来的时候没有御剑,走的时候安步当车,“任某不是要杀你,而是要杀司天监下一任的观星楼主。你接掌周天星盘之日,便是我取你首级之时,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陈仲平恨恨朝他背影扬声道:“你敢动老夫徒儿一根指头,司天监便敢一夜取越秀。”任平生嗤笑一声,一步十丈,第二步百丈,第三步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陈无双苦笑着抽出焦骨牡丹,盘腿坐下叹息道:“不招人妒是庸才啊。老头儿,话再狠也不能把十二品修士活活说死,省些力气吧,给我口酒喝压压惊。”

“荒山野岭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上哪给你找酒去?”陈仲平断然拒绝,随后把目光落到横在少年双膝的那柄三尺长剑上,道:“小子胆色见长,你就不怕刚才那王八蛋真出手杀你?”陈无双恨铁不成钢道:“怕顶得什么用,人家是十二品渡劫境的高人,吹口气都能要了我的命,指望你,你能打得过他?同样是要被人杀,你瞧瞧人家花千川沈廷越的师父,那叫一个气吞山河。对了,任平生为何自称当世第三?”

不靠谱的老头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老夫打不过他?你去把那狗日的叫回来,瞧瞧我敢不敢抽他好大两个耳刮子!当世第三,哼,踏进十二品就悟出个厚颜无耻来,他是说漠北那位引发天地呼应的修士,手段尚且在他之上。”

“漠北那个到底是谁?”陈无双一直好奇,能跟任平生差不多时候一南一北引发天地呼应的修士是什么身份,听话里的意思,那人修为仅在苏昆仑一人之下,连靖南公都自认不是对手。陈仲平冷哼道:“不知道!小子,你这柄焦骨牡丹,得来的不容易吧?”

白衣少年点点头,夜幕下的剑山山脚处只有他们一老一少师徒二人,有些话不愿让旁人知道的话倒是能随意说出口来,只是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师父,我这回是真的心动了,心里既欢喜又害怕。你告诉我,情爱这个东西是不是真就让人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糟了···我竟然觉得什么观星楼主、周天星盘、大周国运都不如一个女子重要,便是为她死了也不委屈。”

陈仲平默然不语,听着徒儿继续说道:“我所见的幻境里,墨莉被从逢春公剑下侥幸逃命的仙人神魂重伤···逢春公问我敢不敢应承拿着这柄焦骨牡丹去杀了那神魂,我说有何不敢,我当时知道一切都是幻境演化,墨莉并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可之所以应承下来,满脑子里想得都是要替她出了这口恶气,便是因此要去面对三五个任平生也在所不惜。”

有心藏私把百花酿带回去自己偷着喝的陈仲平,终于还是将酒坛跟瓷杯又拿出来,亲手斟满一杯能换洞庭秋色的美酒递给少年,低声道:“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最是无聊透顶。世人愚昧,偏喜欢把明明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当成一辈子来纠缠不休,还自以为其中欢喜悲苦都是命中如此。命哪有这么复杂,姓常的跟在你身边这么久难道就没说过,所谓命数无非就是年月日时四柱八字便可概括出来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谁管你刻不刻骨,铭不铭心?”

白衣少年苦恼地甩了甩头,接过瓷杯一饮而尽,“师父,我没拿回却邪剑,你怪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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