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女要招人
无极宗的宗主愣住了。
秦家三个公子也愣住了。
满座众位尊长愣住了。
次席上的各宗未来之星也愣住了。
这是个何等惊天大瓜啊!
往简单了想,是圣女心慈,见不得人殒命。往八卦了想,圣女单身二十岁,看上了一个藉藉无名还心术不正的小杂役。往复杂了想,便是清心宗垂涎无极宗的独门技法,细思恐极啊!
啊呸呸呸,最后一个假设不成立,谁人不知清心宗不仅人少,内门只有圣女和邱慈长老两个人,而且外门大多是些修为低下的菜鸡呢。论体质,他们连药宗那些药修都比不上。如果说清心宗这个花架子宗门要反天,还不如说今天阴云密布日月同辉更可靠呢。
一片长久的死寂中,楚昭不知道满座沉默着的人在那一瞬间有多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仍然坦坦荡荡地站着,耐心地等待无极宗主的答复。
秦肃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虽然大脑空白,但还是最先开了口:“等、等一下。阿昭啊……秦叔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背,你能不能再告诉秦叔一次,刚刚说了啥?”
众人点头:对啊对啊你再说一遍,应该是我们听错了。
众人愣住:等等。
!!!
阿昭??秦叔???这是什么亲切的称谓,清心宗和无极宗到底什么关系?
“……”楚昭先前的愤怒全都消散了,因为心魔而稍有紊乱的气息也平复了。
只是她……
楚昭她忽然有些语塞。
她觉得自己也没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啊,挖墙脚要个人而已,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震惊成这样,就连秦宗主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重新组织语言冷静片刻后,楚昭清了清嗓,开始一脸正直地忽悠:“敝宗收人,向来讲究一个缘字。晚辈观这位小兄弟根骨极佳,心神坚毅,很合眼缘,便想,将他收入我清心宗门。”
话毕,席上众人似乎更震惊了。
楚昭想了想,又说:“毕竟他有……偷学贵宗功法的嫌疑,故而晚辈会将他收入内门,严加看管。对了,还请秦宗主放心,晚辈愚钝,除治愈净化类的术法一窍不通。倘若他真的偷学到什么,晚辈也对贵宗独门功法并无贪念,更不会将它交与他人。”
说着说着她又觉得这轻飘飘一句话似乎不够真诚,当场三指向天口念法决:“倘若日后有贵宗功法从我清心宗传出,我楚昭此生心魔缠身,修为散尽!”
众人听清她发誓的内容均是倒吸一口冷气。
地上的少年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她。
“楚丫头你——”秦肃听她发的竟是此等毒誓,心下一急,更是顾不上什么称呼,他本以为收入宗门什么的是楚昭说的玩笑话,却不曾想她竟认真至此,语气中满是惋惜:“你糊涂啊!若是这小子背叛于你,你岂不……”
“那便是晚辈自找的。”楚昭没让秦宗主把话说完,兀自到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这是万年苏木灵乳,算是晚辈为自家弟子曾对贵宗冒犯的赔礼。”
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秦宗主这还没答应她呢,话里话外就把人当自家人了。
那可是千金难求的苏木灵乳啊!还是万年的!无论是治愈伤病还是温养修炼,品级都是上等中的上等,何其稀有!何其珍贵!
一些人贪婪地看着楚昭,有些眼红。
楚昭自然感到了这些不坏好意的目光,直接解开腰间荷包形状的乾坤袋倒了倒,苦笑一声:“这可是晚辈的全部家当了,秦宗主若是再不答应,晚辈就只能动手抢人了。”
众人又是一口冷气,吸气快吸饱了。
瞧瞧,楚宗主还要动手抢人呢。就算她今天说她真实修为在元婴期大圆满,他们都绝对不会倒吸冷气了。
清心宗的这任圣女,从被寻回来起就总是给他们意料之外的惊喜。而且更可怕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竟然以此为常态了。
跪在地上的少年垂下眼睫,藏住了自己眼里复杂的情绪。
这个女人的一系列表现除了有些出格以外,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无论是她的这些举动,还是做出这些举动的动机,都太惊悚了,他不是猜不到,只是不敢相信。
毕竟上一世他所了解的楚昭是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魔道妖女,让他怎么相信她竟也有怜悯的情绪?她刚刚言语间对他偷学无极宗独门技法的修饰尽是倘若如果,话里话外是根本不信秦穆轩一面之词的意思。在一个身份低微形容狼狈令人侧目的杂役和修炼天才无极宗二公子之间,她选择相信了他,而且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他?
这是什么?
真心为之?一时兴起?还是为了维护自己圣女的形象在众人面前拿他做戏?
是的,他是夺舍重生之人,只不过,夺的是自己的舍,重生在自己流离失所、无助的年幼之时。上一世万宗屠魔一役,他被楚昭一剑穿心,死在了她怀里。
这一世他想着恐怕上一世是因为自己一介散修,能力不足,便拜入天下最大的宗门无极宗。宗主见他孱弱,身世可怜,不忍将他赶走,暂时让他在内门当个杂役,日后修炼有成改善体魄后可正式拜入宗门。
因为重活一世,他对于心法修炼的领悟力都很高,却不曾想自己功高盖主,惹到了秦家二公子。
他念在秦穆轩是个孩子,又是同意收留自己的恩人秦肃所疼爱的儿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计较。可秦穆轩哪里看得到他的一再忍让,他要的是他的命。
他踏入无极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个低贱的仆役,他遍体鳞伤地被拖到宴席上时,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已经是个罪人。那些所谓的仙长,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嘴上说着什么以己度人,不过是些漂亮的场面话罢了。
没有一个人的眼里,看得到他。
没人懂他的隐忍,没人知他的谦让。
没人明白他的孤独。
没人信他。
没人听他。
重活一世,他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他一步步走错,把自己推向泥潭。
多讽刺啊,到头来,愿意正视着他、拉他一把的,是那个无恶不作的魔道妖女,是他重活一世不惜一切想要杀了的仇人。
秦肃从万年苏木灵乳的震惊中回神,有些无奈地看着楚昭,顺着她给的台阶松了口:“你可以带走他。”
“只是,此事恶劣,我必须要毁了他的丹田。”
秦穆轩被楚昭的言行惊的不轻,这会儿回过神刚想反驳,被秦肃一个禁言咒制止了。他神色变了变,又是嫉恨地上那废人得了圣女偏爱,又是担心他此次不死,日后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转念一想,这东西被废已成定局,就算侥幸活下来,人在清心宗此后也定不能翻出什么浪花,于是脚在他另一只手上解恨地碾了碾,便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毕竟,让这原本天资绝绝的人活着体会自己的无力感,还要受人冷眼鄙视,比一刀杀了更让他快意。
楚昭的眸色沉了沉,却并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自然是依秦宗主的。凡事讲究一个因果,他应该给贵宗一个交代。”
少年眼底泛起一阵冷意。
果然,妖女还是那个妖女,没什么相不相信他一说。看他名声被毁、修为被废,终日痛不欲生,肯定很有趣吧。
那便依了她。
上一世,他败了。这一世,亦是他输。
于是秦肃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捣毁了无极宗罪人的丹田。
本以为承受了过多虐待早已满身是伤的自己不会再感到什么疼痛,但丹田被搅碎的剧烈痛苦仍然丝毫不减地贯穿了全身。原本护住他经脉、吊着他一口气的微薄灵气瞬间散开。灵力枯竭的无力感和丹田被废的疼痛在他的五脏六腑肆虐。秦穆轩还嫌弃地一脚将他踢开很远,此时的他已彻底是凡人之躯,这一脚,断了他五根肋骨。
昏迷之前,少年冷笑了一下。
他想,真疼啊。
他又要死了。
可惜这次也没能除掉那个女人啊。
楚昭看着那自进门以来一直笔直挺着的脊梁一下子塌了下去,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一起跟着倒塌了,刚刚那个自信能护住他的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是她无能,护不住他。
她走到大堂中央向所有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扬声道:“众位都是各宗德高望重的长辈,次席的各位未来也都将是修仙界翘楚。今日无极宗的罪人偿了罪,算是死透了。各位都是风光霁月的正道人士,想必不会有闲谈其他宗门私事的爱好。晚辈希望各位记着,此后,这人便是我清心宗的内门弟子,如若叫我听到有人说他的闲话,休要怪晚辈亲自登门问罪。”楚昭冷清的声音响彻安静的殿堂,不怒自威。
所有人都惊叹于楚昭不卑不亢、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冒犯的态度,却对此并不反感,不少人还在心中默默加以赞许。
毕竟像楚昭这样磊落的,在如今世道可不多见了。
今日楚昭此举一出,她在各宗心中的地位从花瓶一样的圣女变成了当之无愧的宗主。
不少修士看着地上少年模样的杂役带了些探究,他们能看出来,那杂役就算是根骨再好,此时元气大伤。纵使有清心宗的治愈术法,也是无力回天了。
倾尽所有甚至不惜与各宗派交恶捡回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废人,清心宗收内门弟子就算真的只是讲究一个眼缘也不是这么个讲究法。
清心宗主人虽不错,可这眼光似乎并不太好。
而那些弟子们则毫不掩饰地向楚昭投向浓浓的敬佩之情,连带着看向原先厌弃万分的杂役,也带着些羡慕,恨不得化身他本人被楚昭带回清心宗。哪个弟子不渴望得到自家仙长如此的重视呢,能有这样一个师父,哪怕此生修为平平也值啊。
“秦宗主,我家弟子伤重,晚辈便先行告退了。于礼有愧,晚辈在这敬各位一杯,也算是表达坏了各位前辈宴会雅兴的歉意。”
楚昭又行一礼,在众位仙长欣赏的目光中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在秦宗主颔首同意后立刻带着自家弟子离开了。
不仅如此,第二日,众位参加宴会的仙长回到各自宗门后不久就收到不少清心宗送去的上等灵药以及一小沓对于各宗门的溢美之词,就连参与宴会的弟子都有份。
各宗仙长无一不摇头苦笑,心里赞叹清心宗年轻宗主缜密的心思。
昨夜的事涉及无极宗秘密,他们本就不会声张,更何况还拿了楚昭的“封口费”。
有不明所以的弟子询问缘由,无一不在收到知情人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后被打发走。
只不过,自那日楚昭抱着千金万金也换不来的弟子一步步离开无极峰后,清心宗内门收人看眼缘,清心宗主楚昭竟是个极其护犊子的这两件事,在修仙界广为流传,成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