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对峙
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和夏启年说过，除了他自己外，只有徐智海会使用打印机帮他打印单子。
艾凉拿走内存卡，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胡子本想说两句，在低气压的氛围下，还是忍住了。
“孙老板，我捡到一个好东西你快来瞅瞅值多少钱。”
门外先是一个猥琐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驼背老头推门而入。
“这不是前两天那个学生娃吗，怎么又来了？”
见到艾凉，驼背老头很快反应过来，一脸嫌弃。
驼背老头哪还会给艾凉好脸色，上次就是因为他，捡破烂的时间耽误了一个钟头，不少值钱货都被别人捡走了。
艾凉一看，这不巧了吗，自己刚打算去找他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有些事想问你。”
“没空！我还要去捡破烂，老板你帮我瞅瞅这微波炉值多少钱。”
驼背老头看都不看艾凉，直接一口回绝。
但下一刻他就顾不上手中的破烂微波炉了。
艾凉曾看过一本书，里面有句话是这样的：天底下只有一种方法可以促使他人去做任何事，那就是给他想要的东西。
驼背老头忙着捡破烂能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钱。
面对艾凉递过来散发着墨香的钞票，驼背老头眼睛都看直了。
乖乖，捡一个月破烂最多也就这些钱吧。
驼背老头喉结滚动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给我的？”
掌握主动权的艾凉只是把钱在他面前晃了晃带起一阵香风。
“见过照片上这两人吗？”
艾凉掏出手机点开上午从方小小那要来的班级合照，王梓和高佳佳被他圈了起来。
“有点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
驼背老头摇摇头，眼神始终没从钱上离开。
艾凉见状直接把钞票塞回口袋。
这回驼背老头知道急了，年迈的大脑飞速运转。
“等会儿！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就是那小子把我腿给踢肿了！”
艾凉又指着高佳佳问道：“这个呢？”
驼背老头目光躲闪：“不认识。”
这态度都不读心都能看出来他在撒谎。
看他到处乱瞟的眼神就知道当年肯定是他骚扰了高佳佳然后才有了王梓英雄救美的戏码。
艾凉直接把钱塞进驼背老头的破口袋问道：“两年前你腿被踢肿了是不是
徐智海扶你回来的？”
“你咋知道的？”
驼背老头一脸震惊。
艾凉看着驼背老头难以置信的神情彻底明白了，真的是他。
“最后一个问题，徐智海今天来过回收站吗？”
驼背老头身上的衣服口袋到处都是破洞，他把艾凉给的钱叠好，塞到鞋底垫着，这样钱就不会丢了。
他一边忙着穿鞋一边回答艾凉的问题。
“智海？他上午来过一趟，怎么了，找他有事？”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他最近有没有收闲书。”
艾凉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驼背老头不疑有他，因为徐智海也说过艾凉每天给他请他吃煎饼就是为了换两本书看。
小胡子则是在旁边欲言又止，艾凉找他时可是说自己是来调查命案的，现在突然询问起徐智海的事......
小胡子也不敢多嘴生怕引火烧身，只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艾凉离开。
“有钱人家的娃就是不一样，天天往回收站跑，要是多来几趟就好了。”
驼背老头根本不知道艾凉是来干嘛的。
他只知道随便回答俩问题就有钱赚，巴不得艾凉多来几回。
小胡子瞪了驼背老头一眼。
多来几回？那小子哪次过来不是带着命案，非要我们这死个人你才甘心是吧！
这话他也只能在心底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
......
艾凉看着学校大门内心百感交集。
他提着电脑包走向校门。
头上带着鸭舌帽，手里还提着东西，这副可疑的打扮引起门卫的注意。
走近校门后门卫立马就把他拦了下来：“外来人员先做登记！”
因为高佳佳的死，学校的门卫比以前负责不少，放在以往有人进入学校他最多就瞅一眼。
“我是这里的学生，昨天还在大会上露过面。”
艾凉摘下鸭舌帽露出真容。
“哦，是你啊，你不是那个帮助警方破案的学生吗，怎么现在才来学校？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
门卫见到艾凉的脸，语气顿时放松不少。
“我昨天跟学校请了长假，今天来学校是找人的，眼镜在学校吗？”
艾凉一边说着一边拉开电脑包展示给门卫看。
门卫简单翻了两下就把电脑包还给了艾凉。
“你说那个捡破烂的眼镜？这会儿应该
正在破屋里鬼画符呢。”
门卫对着破屋的方向指了指，显然也对眼镜很熟悉。
或者说每天上课时间徐智海一个捡破烂的在校门口进进出出想不熟悉也很难。
艾凉提着电脑包，一步步逼近破屋，这次的步伐要比以往沉重许多。
嘎吱，木门和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让人很不舒服。
徐智海和往常一样趴在三条腿的桌子上写写画画。
听到声音后他抬头看了眼门口。
“哎，你怎么来了？”
徐智海脸上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笑容。
艾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默默从包里拿出电脑放到破凳上。
“刘奶奶也不知道你爱看啥，所以给了我一堆旧书，正好你来挑......”
“王强，是你杀的吗？”
艾凉背对着徐智海打开电脑，徐智海也背对着艾凉收拾着旧书。
“王强是谁？我为什么......”
“王强就是三年前删除你姐姐车祸监控的人，你不可能不记得吧。”
艾凉打开电脑后就转过身看着半蹲着的徐智海说道。
提及三年前的车祸，徐智海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
“往昔的克里特之王能否审判自我？
欲望的诱惑令后知者收取了灾厄的魔盒
果园的精灵被披上美与爱之神的化身
热衷挑起不和的女神
你为何不回避自我陶醉的水仙？
孕育万物的大地女神
罪恶源泉的怪物之母应当永远沉沦”
艾凉缓缓念出笔记本上的诗歌。
徐智海站起身子面对着艾凉，那副痴傻的笑容已经从脸上消失，此时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艾凉。
“第一句，往昔的克里特之王，指的是希腊神话中的冥府判官、克里特之王拉达曼迪斯（rhadanthys），但在米诺斯统治克里特之后他就被赶出国土，所以你用了往昔这个词语。”
艾凉继续说道：“法律无法帮助你，于是你选择亲自动手。”
“第二句，欲望的诱惑令后知者收取了灾厄的魔盒，这个故事很容易猜到，指的就是埃庇米修斯（epitheus），普罗米修斯的兄弟，愚笨的后知者。因接受了宙斯的礼物潘多拉导致灾难降临人间。”
“你用埃庇米修斯代指王强，用超市代指潘多拉魔盒里的灾难，是在控述他因为贪婪收取了高富业的贿赂，使
你姐姐的惨死得不到伸张。”
“第三句，果园的精灵被披上美与爱之神的化身，前两个例子你所使用的都是希腊神话。
提到爱与美之神，我的第一反是阿芙洛狄忒，但是阿芙洛狄忒和果园精灵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联想到了与之相对应的另一位美神维纳斯（venus），维纳斯最初的寓意就是保证果园丰收的精灵。”
“你的姐姐徐智玲为了能供你读书早早辍学打工，而她恰好在郊区的果园当果农。”
“当天夜里徐智玲收到母亲的死讯急匆匆从果园赶回来，半路车子电量耗尽因为公交车停运没找到出租的她徒步赶往医院，结果死于车祸。”
“第四句，热衷挑起不和的女神，指的是宙斯和赫拉之女厄里斯（eris）。”
“那个单筒望远镜其实是你用来观察着高佳佳和王梓的吧，而厄里斯指的就是高佳佳。她和很多人暧昧不清，导致暧昧对象们互相敌视、闹矛盾，这契合了厄里斯的神职——挑起不和。”
“第五句，你为何不回避自我陶醉的水仙，指的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纳西索斯（narcissus），神话中的他自负且自恋。”
“王梓和纳西索斯一样，他自恋的认为自己对高佳佳来说是特别的，她肯定喜欢着自己，而你就利用这一点引导着他一步步走向偏执。”
“第六句，孕育万物的大地女神，指的希腊神话中的创世者，大地之母盖亚（gaia）。”
“这句你指的是谁我暂时没有头绪，不过《神谱》中曾这样描述过：‘在祂身上，我们既看到了创造，又看到了毁灭，既看到了秩序，又看到了混乱，而总的来说，黑暗和混沌是祂的本质。’，你在用盖亚代表自己的内心？”
艾凉看着徐智海的死寂的眼神反问了一句。
徐智海并没有回答。
“最后一句，罪恶源泉的怪物之母应当永远沉沦，罪恶之母指的是厄喀德那（echinda），希腊神话中居住在冥界的半人半蛇的怪物，生下了尼米亚猛狮、刻耳柏洛斯、拉东、奇美拉、许德拉、斯芬克斯等怪物。”
“重头戏往往留在最后，厄客德娜代指的正是肇事车主高富业，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他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所以你用罪恶源泉来比喻他。”
“拉达曼迪斯（rhadanthys）、埃庇米修斯（epitheus）、维纳斯（venus）、厄里斯（eris）、纳西索斯（narcissus）、盖亚（gaia）、厄喀德那
（echinda），七个神话人物的首字母连起就是revenge（复仇），这就是诗歌的谜底，你的目的。”
听到这里，徐智海摘下了眼镜，眼神逐渐锐利。
如果说带着眼镜的徐智海是满脸傻笑，散发着人畜无害的气息。
那么摘下眼镜的他则是充斥着对人、对社会的蔑视，仿佛早已看透了人性。
不过徐智海看向艾凉的目光却带上一丝笑意。
他把眼镜收回眼镜盒朝着艾凉问道：“总不可能一开始就认定我是犯人吧，可以说说看你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吗？”
“你承认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了？”
艾凉没急着继续解答，而是再次反问起徐智海。
徐智海只是笑笑不说话。
幕后黑手都这么喜欢听别人揭露自己的罪行？
艾凉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继续说道：“我也是今天才起了疑心。”
“王强昨天死了，死的时候手上还捧着一个木盒，上面刻着pandora的单词里面放着超市传单，刑警队的人立马锁定了三年前的车祸，然后回家时我的书桌上放着你的笔记本，而你姐姐恰好也是三年出车祸去世。”
“王强拿着pandora的木盒，王梓捡到名为纳西索斯的小说，这两条恰好和诗歌对应。”
一口气进行了千字解说的艾凉停下言语，用笔记本电脑调出了打印记录。
“思来想去方便你打印小说的地方只有那家废品回收站了，刚刚我去查看电脑记录时果然都被删除了，但是高级打印机带有备份功能，上面的sd卡清楚的记录着一切，包括你打印的小说。”
“小说其实就是你对王梓生活的写实记事而已，你带着驼背老头给他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按照你对王梓性格的了解，他肯定会按照书中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徐智海听完不禁发出惊叹：“大城市里的打印机还真是先进啊。”
什么意思？让我解释，现在又不听人话是吧。
徐智海完全没有罪行被揭穿的惶恐和恼怒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艾凉的电脑，笑呵呵的观摩着自己两年前的作品。
无论艾凉怎么说，他都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
换做以前的艾凉现在已经直接动手抹脖子了，但现在他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才耐着性子和徐智海对峙。
“所以，这就是全部了？还有别的吗，说到底这些都只是巧合。”
徐智海扭头说道。
“上述那些都可
以用巧合来解释，真正让我确定你是幕后黑手的理由......”
艾凉滑动鼠标打开数学处理器的软件。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你笔记本后几十页数学公式方程输入进去，得到的结果是这个。”
“用数学公式画下六张人脸，不愧是上京大学数学系的天才呢。”
艾凉按下回车键，数学处理器开始运转起来。
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点出现在软件里，紧接着线条开始曲折扭动，最后形成了六副人脸：高富业，高佳佳，王强，王梓，徐智海，徐智玲。
“哈哈哈，哈哈哈！”
徐智海突然放声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艾凉面无表情。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我可是敲了整整一上午键盘。
艾凉把笔记本关机后收入电脑包问道：“可以请你去自首吗？”
“好啊。”
徐智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
他答应的很干脆。
艾凉领着徐智海来到学校门口，他居然真的没有搞任何小动作。
实在看不懂徐智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