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月下明志
景德帝望着清圆孤独远去的背影，脸上神色柔和了几分。
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冷哼一声，眸子中全是寒意。
“来人。”
楚公公鬼魅般地出现，躬着身子，等候吩咐。
“守好净琉宫，若公主跑掉了，你就自裁吧。”
景德帝一挥衣袖，冷着脸消失在雪夜中。
净琉宫中，清圆坐于软榻之上，双手抱膝，眼睛止不住的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宁嬷嬷像个幽灵，不知何时来到清圆寝宫，拿出一枚半月形宝玉，真元催动下，宝玉上散发出一层无形光罩，罩住寝宫。
清圆若有所感，侧过头看了一眼宁嬷嬷，悲伤的眸子中，多了一丝温情，“嬷嬷。”
“哎，公主，你早该死心了。”
宁嬷嬷叹息一声，说道：“当年他处死你母妃时，可不曾有半点犹豫。”
“母妃。”
清圆擦了一下眼泪，记忆中母妃的样子，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只是别人提起之时，心中会隐隐作痛，“嬷嬷，当年母妃是要探听七星盘龙诛仙阵的秘密。父皇虽然狠心，却也是受族规所制，又关系到亿万人族苍生，清圆其实并不怪他。”
“公主心善。”
宁嬷嬷叹息一声，说道：“说得好听，为了亿万苍生。公主也不是没出过皇宫，外面世态如何，百姓日子过了怎么样，不用老奴多说了吧。”
“如今大唐子民，过得确实艰辛。”
清圆沉默良久，默默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个世界从来就没好过。杨氏统治，换成别姓，又有何区别。大乱一起，死人无数，最终还是百姓受苦。”
“公主，如今可不是受苦这般简单了。”
宁嬷嬷低低冷笑一声，说道：“此战若败，人族有亡族之危。究其原因，不正是杨氏占着国运，千年以来，人族在无人证道真仙。外界又在传，杨氏老祖疗伤千年未愈，人族拿什么震慑外族。”
“真仙。”
清圆喃喃自语，眼中露出向往之色，随后问道：“嬷嬷，当年玄月老祖，为何要阻止大唐立国。若是没有那场大战，人族岂不是有三尊真仙，镇压当世，如此一来，外族必不敢轻易侵犯。”
“此事，我听你母妃说过。”
宁嬷嬷眼中露出回忆之色，说道：“大唐能够结束宗门统治时代，除了杨氏那位实力强大，镇压当世外。他与宗门在世的两位真仙私下里定了协议，愿意以一州灵运之力，供养宗门。结果，他却反悔了，这才有了后面的大战。”
“呵呵，两尊真仙，被那位用阴谋残害。此后千年，人族再无人证真仙果位。说来这一切都是那位造成的。眼前的形式，若在不改变，一旦杨氏那位陨落，人族无真仙坐镇，三州生灵，必将成为他族沾板上的鱼肉。”
“够了。”
清圆挥手打住宁嬷嬷的话，沉声说道：“真仙之争，孰对孰错，清圆自认无法插手。事已至此，七星盘龙阵已成为人族震慑外族的唯二筹码。清圆无论如何，也不会挖人族根基。此事，嬷嬷还是少说为好。”
“公主。”
宁嬷嬷声音悲戚，“你身上不光流淌着杨氏血脉，还是玄月真君的真仙之血。真仙享人族灵运之气，必将担负人族兴衰。此乃因果，逆之必受其害。你身具两位真仙之血，人族如今面临大劫，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担起这份重任。”
“清圆受此因果，自然不会推辞。”
清圆转过身，冷冷地注视着宁嬷嬷，身上气息凝而不发，沉声说道：“但是，该如何行事，清圆心中有数。”
“老奴多嘴了。”
宁嬷嬷与清圆对视一眼，便低下头，说道：“牧氏狼子野心，公主嫁过去，可要当心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位只怕没安好心。”
“好了。”
清圆声音提高了一些，挥了挥手，“本宫累了，你下去吧。”
宁嬷嬷躬身施了一礼，收起阵法，隐没入黑夜之中。
清圆走到窗边，外面月色正好。
如银的月光洒下，落于清圆身上。
凝脂般的肌肤上，亮起点点荧光，月华没入肌肤，融入血液。清圆就像一尊玉人，身上绽放出莹莹宝光。
无需刻意修行，往那儿一站，月华滋养肉身神魂，清圆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变强了一些。
长安城的百姓只知道清圆是个好公主，却不知道，这位公主的天资无双，年纪轻轻，修为已至金丹境。
“牧氏？”
清圆望着明月，凤眼含煞，“这天下，本就是强者说了算。与其怨天尤人，乞求他人施舍，不如自己去夺。嫁于牧氏，出此樊笼。我心中既有天下，何必悲伤于眼前这点事情。当年先祖能让牧氏俯首帖耳，后辈子孙亦能如此。”
话落间，清圆念头通达。
数月来的困扰，迎刃而解，心境通透下，望着明月，若有所悟，体内金丹上，晕开一轮圆月，气息立时暴涨了一截。
缕缕法力，自金丹内滋生。
清圆凤目微张，纵声长笑，声音如银铃作响，清脆而空灵，引得屋顶上的积雪，瑟瑟落下。
净琉宫一角，楚公公侧耳听了一阵，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之后，又像只老王八一般，缩回墙角。
………………
狮驼岭，胡氏商行。
宁易跳下马车，尖眼的小厮迎了上来，把宁易请进大厅。
说起那家商行奇珍最多，包打听首先为宁易推荐的便是胡氏商行。
用包打听的话来说，胡家作为狮驼岭的地头蛇，又有妖族血脉这层关系，昆吾妖族若有交易，首选的就是胡氏商行。所以，这家商行堪称昆吾山脉奇珍中转站，汇集了昆吾山脉精华。
“客官想要点什么，小得也好帮你找找。”
“听闻猴儿酒是昆吾一绝，滋味美妙无比，你们可有。”
宁易在大厅转了一圈，发现奇珍确实有不少。
不过，大多都是大路货色。若是一年前还好，如今可有点入不了宁易的法眼了。
“客官你算找到地方了。”
小厮眼中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说道：“猴儿酒被白猿一族视为珍宝，极少往外出售。也就本店有些存货，他家您还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
“哦，价格如何？”
“五万白银一坛。”
宁易瞥了小斯一眼，身上气息稍稍露出一丝，讥笑着说道：“怎么，瞧不起小爷吗？五年份的猴儿酒就别拿出来显眼了，小爷要百年份的。”
小厮脸色微变，反应过来，笑容却越发热情。
一边告饶，一边把宁易请入大厅一旁的雅间中，奉上好茶，退了出去。
不一会，门吱地一下被推开，人未至，一股香风扑面袭来。
香风淡雅中透着一丝甜腻，吸入鼻中，只觉得十分地好闻。
宁易望过洞开的房门，脑袋中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人未见到，心中已起无限的遐想。
泥宫穴中，神魂剑微微轻鸣。
刹那间，欲念顿消。
宁易心生警惕，望向来人，暗叫一声好厉害的魅惑之术。
“公子，久等了。”
一名丰腴妇人推门而入，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黑色的秀发高高盘起，细长雪白脖子下，露出大片如玉肌肤。
妇人生得端庄大气，一举一动，优雅而充满风情。
端庄与风……骚。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妇人身上完美地融和在一起。
宁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暗叫一声厉害。
“民妇胡楹，敢问公子贵姓。”
“赵拓。”
“原来是赵公子。”
胡楹眼波流转，说道：“百年份的猴儿酒，乃是稀世佳酿，本商行还有一些存货，不知公子想要多少斤。”
“这个不急。”
宁易摆了摆手，说道：“我听人说，在昆吾山脉，在胡氏商行买不到的东西，其他地方也就不用去了。所以，就试了一试，还望胡掌柜莫要生气。”
“公子当真有趣。”
胡楹掩嘴轻笑，目光纯真，话中却透着一挑逗之意，“公子试过后，感觉如何？”
“贵商行本钱雄厚。”
宁易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胡楹身前扫过，笑着说道：“我欲购一些九阳雷晶铁，不知贵商行可有。”
“九阳雷晶铁？”
胡楹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挺了挺腰身，说道：“本商行还有一些存货，不过此物极为罕见，价格不菲……”
话未曾说话，便见宁易挥手间桌上多了堆灵石。
刹时间，整个室中灵气浓郁的数倍不止。
胡楹粗略地扫了一眼，这堆灵石只怕不少百枚，心中不免有些骇然，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看宁易的眼神，似有无限蜜意，“是民妇有眼不识真人，我这便去寻来。”
说着，起身。
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凑到宁易身旁，帮宁易斟满杯中茶水，这才转身离开。
“怪不得那些纨绔子弟喜欢用钱砸人。”
宁易舒坦地抿了一口茶水，嘿嘿一声轻笑道：“这感觉，确实挺爽的。”
什么人做什么事。
如今宁易可是赵拓，礼部侍郎独子，稷下学宫天骄，行事自然无须向以往那般小心。
除此之外，宁易一身修为，已堪比筑基境。
这等修为，放在狮驼岭，也是顶尖的存在，自然也有了放肆的本钱。
当然，这一切，只为一个目的服务。
不一会，胡楹去而复返。
落座之后，笑着说道：“赵公子，这是本商行的存货，一共十四斤。若是不够，民妇可以找一些道友问问，或许还能在找一些。”
说话间，胡楹拿出一块神铁。
此铁婴儿拳头大小，通体银白色，乍一看，与普通石块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见丝毫神韵。
宁易瞅了一眼，眼睛微微一亮。
宝物自晦。
这铁声神韵内敛，恰恰符合九阳雷晶铁的描述。
“可否验证一下。”
“请自便。”
胡楹把九阳雷晶石放于桌上，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眼底闪过一抹看好戏的样子。
宁易也不拿起，一道真元击打在九阳雷晶铁之上。
真元刚刚接触九阳雷晶石，一道银白色的雷霆乍起，瞬间击在真元之上。
刹那间，一股淡淡的天地灵威，充盈整个房间。
宁易的真元，何等的凝练，单论质地，已不弱于金丹境。
但是，在银色雷霆之下，只持续了一息，便被击溃。雷霆如有灵，霸道无比，击溃真元之后，犹不罢休，顺着真元来时的路径，一闪袭向宁易。
哼……
宁易冷哼一声，一拳轰出。
虚空之中，一片汪洋浮现，天雷滚滚，巨浪滔天。
一拳浮现，乌云雷霆洞开。
覆海神魔棒法，宁易已悟至四十式。此时全力使出，声势极小，但是威能却越加强大。
银色雷霆未曾触及拳头，已被拳意击溃。
余者落于拳头上，被宁易真元一卷，收入体内，真元运转间，换成五雷上清法，天雷化为一缕精纯的力量，融入宁易真元中。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间的工夫。
胡楹瞳孔微缩，看宁易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敬畏之色。
天雷乃世间至强至刚的神雷，论威能，还在天罡神雷之上。
哪怕只是一丝，且是本能的反抗，威能也不是寻常修士可以轻易接下的。
宁易一拳便能击溃天雷中的神威，随后更是把天雷吞入体内，化为己用。此等手段，已非筑基境的修士可以拥有。
“此子手段，只怕已不弱金丹境。”
胡楹心中凌然，这等天才，并非也没有。
一些宗门中的妖孽，天赋异禀，又有一些宝物护体，确实可以做到跨境而战。
“好一块神铁。”
宁易赞叹一声，说话时，瞥了一眼胡楹，看她脸上吃惊神色，宁易知道自己这一手，达到的预期效果。
天雷霸道，精髓在于那股灭杀万物的煌煌天威。
以覆海真意，抹杀掉这丝神雷意志，天雷也就比普通的雷霆强上一点。随后以五雷上清法，把雷霆化为真元的一部分，也就简单多了。
五雷上清法，乃是牧氏传承绝学。
据说，此法脱胎于天罡神通‘掌御五雷’，此神通一旦修成，可御使世间一切雷霆。
五雷上清法，虽然无这般威能，但是收服炼化一丝被阉割的天雷，还是处处有余的。
“公子，好本事。”
胡楹赞叹一声，说道：“这块神块，公子可还满意。”
“开个价吧。”
宁易点了点头，有了这块神铁作为主材，再加一些辅助之物，丁卯神兵便能初步祭炼成。
金丹境的修士作为兵体，神兵一成，便能施展几种阵术秘法，其威力，只怕比起云谷子生前，还要强上几分。
如此一来，自己就多了一位金丹境的打手。
“此等神材，常作为一些法宝的主材料，想必公子也知其价值不菲。”
胡楹沉吟一下，说道：“若是他人，没有一百四十枚灵石，本商行是绝不会卖的。但是赵公子初与本商行合作，为了表示诚意，便收你一百三十枚，你看可好。”
“成交。”
宁易点点头，胡楹确实没有多报，而且还多有让利。
这个世界，天才妖孽的名头，放哪儿都好使。
趁着天才年轻，结下善缘，可是一笔极好的买卖。
“胡掌柜，这张单子上的灵材，麻烦帮我备齐，过会一起结账。”宁易掏出一张事先写好的材料清单，递给胡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