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起灵

雁门关的私宅中，曹彬和将领们宾客尽欢；雁门关的校场内外，数万士兵也一起热热闹闹的大吃了一顿。 周边的牛羊肉，宋军从南方带来的米面，以及军中长史花大价钱就近买的蔬菜，一股脑的分发到数万士兵们手中，整个军中虽然无酒，但是士兵们以汤代酒，依然觥筹交错，暖意融融。 和雁门关的暖意相比，析津府旁边，就是寒意森森。 这不仅仅是北风呼啸带来的寒意，更是因为，黑山大萨满现在正带着一大群宋军，要挖开才不久掩埋下去的战死士兵的新坟，生死有大恐惧，围观的契丹士兵们，觉得这个天气更凉了几分。 析津府外的一处松林边，有着城外最大规模的乱葬岗。 前些日子在固安攻防战中，弃城的时候契丹军队战死士兵的尸体，以及后方战地医院中医治无效的士兵尸体，按照契丹旧俗都尽数埋葬于此，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但是军中安葬，肯定不如民间自己家中那样讲究，仅仅是草席一床，然后薄土一抔，便也算是埋了；更有甚者，尸体太多的时候，数名甚至数十具尸体层层叠叠，埋在一个大坑里面。 此时的乱葬岗外，搭起了一座高台。 高台两层，顶上一层一口大锅，里面是熊熊燃烧的篝火，但不知道萨满巫师往篝火里面放了什么，篝火出现一丝丝的青绿色；这一大团篝火旁边，站着一位全身黑袍，袖口镶有金线的黑山大萨满，大萨满念念有词，手中结出各种法印，不断向升腾的火焰镇去。 高台四角立着四根高高的旗幡，旗幡分不同颜色不同纹饰，布置成了一个四象阵型。 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居东方，形状如龙，故称青龙，东方木色青，所以朝向正东的旗帜青，下面一个身穿青衣的大汉，额头上也用青色描绘了纹饰，守在青龙旗帜之下；身旁站着七名萨满巫师。 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居北方，形状如龟蛇缠绕，称为玄武，北方水色玄，玄就是黑色；另一个全身黑甲的汉子，手执一柄宣化大斧，面如锅底，睥睨四周，镇守着玄武黑旗，背后也是七名巫师。 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居西方，形状如虎，西方金色白，故称白虎；白虎旗杆之下，一个身长力大的白盔白甲汉子，手执一柄铜锤，镇守着白虎旗，与身后全身黑袍的黑山巫师相映成趣。 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居南方，形状如鸟雀，南方火色红，故称朱雀。面向正南，一名穿着赤红衣甲的弓箭手，手执一柄漆红的大弓，顾盼自雄。背后同样是一队黑山巫师。 二十八宿聚齐，四方瑞兽聚齐。 高台之下，更有一彪军队，静静的立在高台之前，和其余军队不一样的是，这只军队的士兵，都用葛布捂住了口鼻。 这个时候，高台上的黑山大萨满声音越来越高昂。从袖中更是不断撒出一些粉末，在粉末的刺激下，篝火熊熊燃起，猎猎作响。 高台一层上，一名黑山巫师，高举法杖，向看台下的契丹士兵们，传达着大萨满祈祷的内容。 “众位军将，大萨满为了与长生天沟通，不惜牺牲自己的精血，现在，长生天告诉大萨满，前些日子牺牲的契丹勇士们埋葬的地方是大凶之地，在这里，灵魂没有办法回归长生天，所以，大萨满求长生天指点迷津，长生天便将指向了城南的一块福地。” 看台下围观的契丹士兵少说也有几万，毕竟这种规模的祭祀可不是随时都有。 看着大萨满在台上的祭祀，台下士兵们是时不时的爆出一阵惊呼。 至于这乱葬岗的尸体怎么安排，还没有看大萨满来的有意思。 在析津府城头上，萧燕燕，耶律斜轸耶律休哥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的祭祀，而且不断地有人回报这边的情况。 让耶律休哥没有想到的是，这起灵的事情，竟然比最开始预计的要简单很多。 原本以为有可能大萨满要和契丹士兵们起冲突，甚至耶律休哥都做好了杀鸡儆猴的打算。但是现在看来，大萨满一做法，他的徒子徒孙在下面一摆，再对契丹士兵讲说是长生天的意思，这起灵居然没有一丝丝阻力。至少，到目前为止，散布在围观军士中的王帐军探子，还没有听到明显的反对起灵的说辞。 耶律休哥回过头，看向了萧燕燕，下一步要命令御林军，这余姚萧燕燕的首肯。 萧燕燕看着萨满做法，轻易的解决的可能引发的起灵危机，有一点点欣慰，但是更深的是警惕，这样一个影响巨大的萨满教，一旦有一任教主野性膨胀，那必然造成动荡，甚至威胁契丹的皇权。 为了耶律隆绪，萧燕燕必须要想办法，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在思虑间，萧燕燕看到耶律休哥征询的眼神，萧燕燕点了点头。 一名传令官手执令牌，飞速的往城下而去。 不多时，将口鼻包裹严实的耶律尚，大手一挥，吼道：“众军士，随我起灵！” 伴随着耶律尚的吼声，高台之上大萨满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袖中的粉末不停的撒出去，火焰升腾，越来越高。 随着第一处坟被刨开，起灵的御林军士兵刨去浮土，将裹着尸体的草席小心的拖到旁边的木板车上，尸体已经埋了一段时间了，此时充分发酵，一股恶臭，就算是寒冬天气，隔着葛布，依然难以抵挡。 旁边围观的契丹士兵纷纷避让。 慢慢的，乱葬岗上挖掘出来的尸首越来越多，尤其是数十人合葬的大坑，尸首没有草席阻隔，轻轻用锄头一扒拉，手臂，腿，便脱落下来，尸水满溢。起灵的王帐军士兵们还得用几把锄头一起用力，将支离破碎的尸体各个部分弄到木板车上。 远远看着乱葬岗上面的御林军忙碌，萧燕燕等三人仿佛在析津府城头都闻到了那一股若隐若现的尸臭味道。 耶律斜轸双手抱拳，对萧燕燕说道：“皇后娘娘，臣觉得，今后契丹风俗也应该改一改，平日里土葬倒还无伤大雅，但是军中，还是和宋国一样，所有战死士兵，都用火化，臣在想，耶律尚御林军战士们，在此事完成后，也应该好好沐浴，否则染上时疫，尸毒，后悔莫及。” 萧燕燕站在城头上，虽然很想用手指掩着口鼻，但是想着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数万乃至于数十万士兵关注，御林战士还在起灵，都觉得尚可以坚持，而自己势必不可以表现出那么的矫情。 在这城头上，没有契丹女子萧燕燕，只有契丹皇后萧燕燕。 听到耶律斜轸的话，萧燕燕沉吟片刻道：“两位大王，朕曾和皇上聊这孝文帝，孝文帝学习南朝官制，改契丹语言文字为汉族文字汉族语言，甚至姓氏都全盘改动。孝文帝的汉化政策远远超过我朝太祖，但是，孝文帝过后不久，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那这分裂，是否汉化惹下的祸患？南院大王，北院大王，你们可否教我？” 耶律斜轸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感叹宋军死后火化的言语，萧燕燕便想了这么深。但是毕竟这汉化的问题，关联太大，牵扯太多，哪儿能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所以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两人，都只是将萧燕燕的话记在心中，但是此时并未回答，依旧远远的看向了那一片充满尸臭的乱葬岗。 起灵差不多结束，下一个任务，便是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