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定风波
“好一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被来一件醉眼迷离的胡运,手在酒桌上轻轻击打,合着节拍。 嘴里反复吟诵着这一句词。 东坡先生这一首词,有洒脱之意,也有萧瑟之情。 ”归去,“便是急流勇退,心中萧瑟。 ”谁怕,“确是一腔豪情,百尺竿头。 这一首词两种意境浑然天成,而要听成什么样子,是萧瑟还是更进一步却只在听词人的一念之间。 今晚程杰宴请魏羽,因为魏羽身份地位超然。所以喝的不多,剽窃苏东坡诗词的时候魏羽更是清醒得很。 看到胡运如此,魏羽心中叹道:“果然是三朝老臣,已经快要到耳顺的年纪,还这么激流勇进。” 在座诸位学士,对这一首定风波的理解,也是各有不同。 这时候,潘大海在一旁,见到程杰放下了笔,便几步走了过去:“程学士,小店可否求这一幅墨宝!” 这个求字,就很有意思了。 礼尚往来,如果是商贾之家求取,少不得要说润笔费的,只是这大庭广众,不会挑明而已。 这潘大海的七巧玲珑心,程杰心里自然是知道。 朝议之上虽然有争斗,但并非龙图阁、文渊阁等文官和武勋集团的矛盾尖锐,正因为此,魏羽才会在朝议上随口提了一句潘家酒楼延请之事,而程杰等人也是心领神会。 所以今日潘大海说求字,程杰自然无不应允,当即说道:“区区小事,当不得潘老板如此客气。” 说罢,等墨水稍干,程杰便将这一幅《定风波》双手拿起,递给了潘大海。 潘大海双手接过程杰墨宝,口中连声道谢,并且说道:“这一副墨宝,小店定当好好装裱起来,挂在鲜艳的位置;” 然后转过头对魏羽说到:“郡王一出口,果然是千古华章啊!” 魏羽和潘大海本是相熟,只是笑笑。 潘大海继续道:“何不如将郡王的这一首词,再刻一张版,刊刻天下。” 要知道,在当时倒没有什么版权的概念,如果你的诗词很多人传唱,那对读书人来说是很荣耀的事情。 魏羽本就是剽窃苏东坡,自然更不好意思说什么版权。 不过这时候程杰道:“郡王,下官有一个提议,不知可否?” 魏羽看着程杰说道:“程大人请讲。” 程杰道:“郡王,可有意让这一首《定风波》,成为第一篇活字印刷的文章?” 魏羽一听,这程杰挺上道啊,这一首词推广开来不说,而且还可以推广活字印刷术,定风波虽然不可以收取版权费,但是按照前日的朝议,活字印刷有专利费啊,想想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会流进自己的口袋,真心刺激。 当即点点头,既然程杰开了口,想必龙图阁有认识的书铺子,由他们承办就是,而自己只需要躺着数钱就行。 这时候,下首的一位学士说道:“郡王才华横溢,下官不由得想起当谢灵运赞颂曹子建的话来。” 三国时,曹植文采无双。曾经七步作诗,而一篇《洛神赋》更是名声大噪。 谢灵运也算是魏晋南北朝不可多得的文人,但是和曹植相比,自叹不如,曾经说道:“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这就是后世”才高八斗“一词的由来。 其余学士纷纷附和,更有一人说道:“如果现在诗词拍一个座次,郡王定当力压群雄,傲视八方。” 此时,坐在酒桌上的胡运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唐末以来,这数十年之间,单论诗,这吴越国的罗隐可以当着头一份。”说罢,胡运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见到这胡运酒憨,众人皆不答话,听着他一个人慢慢说。 胡运今日被魏羽一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打开心结,加上酒酣脑热,胸中畅快,便继续说道:“这罗隐之诗,绝妙之语甚多。” “譬如,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再譬如,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老祭酒一阵吟诵,似乎十分享受。 魏羽心中还记得,这唐末以来,杜荀鹤,韦庄也是文采斐然。 但是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说出来,扫了这老儿的兴。 这老祭酒慢慢吟诵了七八首罗隐的诗,犹自意犹未尽。 一众大学士在座师面前,也是不断附和,不断的夸奖这罗隐诗的妙处,说的是天花乱坠,和魏羽一样,众人绝口不提杜旬鹤、韦庄。 魏羽正要说话,却见这胡运端起一杯南唐酒,一饮而尽。 ······ 这可是50多度的高度白酒,不是武松在景阳冈喝的十八碗米酒。魏羽一惊,看来这老祭酒今天是决定要把自己给丢翻在这里了。 却不想这胡运一喝酒,又来了精神。 “郡王。这唐末以来。词一道虽然有所发展,但老朽以为,不过尔尔!” 这句话委实有一点膨胀,自古文人相轻,也没有轻到这个程度的!一句话把一个时代的全部打了下去。 牛啊,牛啊! 一群大学士看着,好几个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国子监祭酒胡运,在大宋立国过后,积功便只升到这从四品的国子祭酒,心中其实是有愤懑的。 只是平日里畏头畏尾,加上没有那个环境,所以一直比较低调。 但是今日,胡运在魏羽《定风波》的冲击之下,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么便退出朝廷,最大的后果不外乎是”一蓑烟雨任平生“而已。 所以,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今日这老祭酒,无所顾忌。 这胡运继续说到:“唐末五代以来,这词一道确实比诗歌更为灵动,也更为喜闻乐见。但是唐末温庭均开创花间词派,莺莺燕燕,舞台暖响,虽然技艺精巧,措辞高妙,但这气象,却非是男儿所为。倘若整日沉迷于此,于国于家,毫无用处。” 魏羽一惊,虽然这老祭酒是酒后言语,确实也一语道出了五代词的弊端,诗词乃是凭心而作,心中有脂粉,笔下便是脂粉;心中有雄兵,笔下便是雄兵。这五代词,温婉太过,阳刚不足,确实点评得极其准确。 虽然温庭均,韦庄,杜旬鹤颇有盛名,但是始终是文人言语之戏,多靡靡之音,少金戈铁马,令人惋惜。 便是如同唐国国主李煜,国灭以前,整日花前柳下,国破后,虽然语气沉重,但是便是国破家亡的作品,也是花柳明月,阳刚太少。 李煜最闻名于世的《虞美人》便是如此: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古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虽然胡运是文人,但是心底里是瞧不起这些诗词的,所以一时间吐槽不已。 魏羽不好插话,刘进贤更是默默的吃菜,一句话都不说。 其余的大学生士们,只好看着自己老师在那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只要他没有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身为师长,谁敢拦他。 这时候,胡运抓起旁边一个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候在酒桌旁边的潘家酒楼小二很是无语。 前一杯酒被老祭酒喝完,魏羽怕出事,悄悄打了眼色,于是没有人给老祭酒倒酒。 但是这样抓着人家杯子一口,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祭酒一杯喝下去后,继续说到:“老夫心里,觉着从李杜以来。这天下诗文,老夫最为佩服的便是郡王那一首。” 听到老祭酒醉话在说自己,魏羽一阵汗颜,但是下意识的默默听着。 “郡王,你道老夫最佩服你哪一句么?” 魏羽把这老祭酒的肩膀,也不敢多说。 “老夫最为佩服郡王的,便是醉里挑灯看剑。 老夫自幼学文,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唯独军阵之事,老夫确实无可奈何。 少年之时,听闻老夫子讲到:“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艳羡不已。 不曾想,这垂垂老矣,还能听到郡王的”赢得生前生后名,可怜白发生!“ 郡王,请受老夫一拜!” 说完,这须发花白的老祭酒,便要朝着魏羽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