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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长雨落花

鲛人将熙芸打回原形还不解气,他运起灵力,缓步朝她逼近。 熙芸害死他的母妃与阿姐,现下又得知了他鲛珠的秘密。 熙芸必须死。 他控制不住自己,险些再一次感情用事。 玉合欢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气,她忙拉住鲛人的手腕。 她情急之下,动作有点偏差,拉住手腕不自觉地成了牵住他的手。 鲛人的手很冷,他在感知到少女掌心的温度后,似触电般的抽出手。 玉合欢只得展臂拦住鲛人:“我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一旦动了杀念,让别有用心的人得到了鲛珠,只怕世间又要大乱。” 鲛人挡开她的手,继续向前。 玉合欢知道自己无法拦阻鲛人,但她也唯恐山海部的人就埋伏在附近。 她在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后,问了鲛人一句:“你是否坚决要取她性命?” 鲛人低沉地“嗯”了一声,他双瞳迸发出厉芒,似要将熙芸穿心拆骨。 玉合欢心一横,接着从包裹里掏出飞镖,暗中蘸了足量的紫荆花毒。 “闪开,我来。” 她一把推开鲛人,鲛人被她这么猛力一推,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鲛人心口处的海妖灵气被熙芸察觉,在初宴得知其姊死讯前,她确是伤了他心脉,只因当时是他自己撤去了灵力,难道他是在…… 她双目瞠极:“你算计我……” 初宴骤然施法屏蔽了她的声音,并决心亲自去结果她的性命。 玉合欢自是不能看着他自戕,再说由她杀了熙芸,也可让初宴欠她一个人情。 未待熙芸说完,数枚飞镖“咻咻”几声就扎进了她的心口。 熙芸惨嚎一声,原地挣扎几下,最终彻底显出了蚌壳原形。 玉合欢将飞镖原地化为齑粉,接着对鲛人道:“灰王子,你快来毁尸灭迹。” 鲛人万万没想到玉合欢会果断下杀手,这与他对她的初始印象太不符合了。 初见她时,他只当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子。 玉合欢似乎看穿了鲛人的心思,她浅笑一记:“惊到了?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对了,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玉合欢,玉是我本家姓,合欢寓意合意欢畅。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译名叫初宴。” 鲛人再度发声,他声如其人,空灵绝美。 初宴,鱼如其名,出尘绝艳。 “那你的本名呢?”玉合欢好奇道。 初宴写道:“鲛人同属鱼族,我们有个通用名称叫非虚,翻译成人语是鱼的意思。” “非虚?奇怪,我好想在哪里听过这个词,就是想不起来了。好像还有人称我为沃门?女人的意思。” 不知为何,当初宴说出这句鱼族方言时,她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画面。 在那些画面里,十岁的她只身滞留在一艘被炸毁的船上,一只满覆鲜血的手向她伸来,轻轻握住她满是鲜血的小手。 那只手冷极,比那只手更冰冷的是一条长长的鲛人尾。 陪伴着她的还有轻轻柔柔的歌声。 她被鲛人尾整个儿圈住,虽然鲛人尾很冷,但她却感受到温暖在心间蔓延。 这些画面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但都极其零碎,今次呈现比梦中要流畅许多。 玉合欢自己轻敲几记脑壳,提醒自己现下不是回忆梦境的时候,蚌壳精已毙,现在是取其灵珠缔结契约的好时候,只是不知道鲛人会不会阻拦。 玉合欢想着,忙跟上初宴的脚步。 初宴缓步走到蚌壳前,俯首瞥了一眼蚌壳,对玉合欢写道:“谢谢你帮我,你说的毁尸灭迹是我们鲛人一族为同族敛尸的手法,这个蚌壳是恶妖,她不配。” 原来初宴先前的“毁尸灭迹”并不是绝情之举,想到她之前还对他说了这么多扎心的话,虽然是有意为之,但她竟感到了一丝……不忍。 怎会如此?她该不会对这只鲛人动心了吧? 玉合欢察觉到这一危险信号,勒令自己恢复理智,继续扮演单纯小女子。 玉合欢瞥了一眼蚌壳精,问道:“那你不介意我取了她的灵珠,缔结契约吧?” 初宴做了个“请”的手势,玉合欢在得到他的默许后,召唤出契约,接着又剖开蚌壳,将灵珠掘出,灵珠飞到她掌心。 玉合欢大喜,她走到蚌壳精边,一脚踹向蚌壳残骸,不慎打滑,自己摔了个底朝天不说,到手的灵珠从掌心飞起,坠落在地上。 “咻”的一声,灵珠触地,转眼消逝不见。 海族不仅躯体触地会痛,就连灵珠也是不能接地气的。 “我的第一单!苍天啊,大地啊,你们就给我一颗希望的种子吧,我可以还你们一整片森林啊!” 玉合欢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将手伸向灵珠消逝的方向,捶地呼嚎。 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时刻保持单纯少女的仪态,这地捶得那叫一个卖力。 初宴摇了摇头,他趁玉合欢不注意,将没入地底的灵珠残灵吸摄出来,一阵无形法光绕上他指尖,鲛人单手背后,在吸摄到足够灵气后,骤然握拳,将灵气锁住。 灵气化蝶,一只金色灵蝶逐渐在他掌心中成形。 初宴敛起灵蝶,缓步朝玉合欢走来,他一步一晃,眉头微蹙,似乎是在钉板上行走一样,每走一步都极痛难忍。 但他还是走到玉合欢跟前,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 玉合欢微微抬头,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初宴宛若降临大地的天神,他的手,似乎承载着无尽力量,迫使她抬臂,握住了他的手。 玉合欢握住初宴的手,正准备起身,忽又打滑,“噗”的一声,将他衣袖扯破。 眼看她又要摔成伏地魔,初宴当即蹲下,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玉合欢一头撞到他肩头。 在她的脸庞触及到他领襟时,触电的感觉又席卷他全身,初宴忙轻轻将玉合欢挪开。 一人一鲛,各自艰难起身。 玉合欢望着被自己扯破的衣袖,尴尬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初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衣袖,比起衣袖,他双足的疼痛更令他无措。 他缓步走到一块大石头边坐下,将双腿伸直,双手放在双膝上,微微俯首,看着自己的双腿,坐姿十分乖巧。 “对不起。” 玉合欢走到他身侧,十分正式地向初宴道歉。 初宴抬头,以疑问的语调轻“嗯”了一声,他写道:“为何道歉?” 玉合欢微低下头:“我先前不知道那是你阿姐,还说你榨取她的剩余价值,对不起啊。” 初宴摇摇头,玉合欢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鼓起勇气问:“你为何要分离出她的最后一丝灵气,还吸摄入体呢?” 初宴毫不犹疑地写道:“我想留在亲人身边。” 他写下这几个字后,停顿一记,接着写:“融合灵力,就当是亲人还陪伴着我。” 玉合欢抬头,在初宴的眸中,她亲见薄雾慢慢升起,接着一滴泪从他下睫羽坠下,化作珍珠,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传说鲛人滴泪成珠,没想到今时她竟能亲眼目睹。 鲛人感知到珍珠划过脸庞,他转过脸去,竭力噙住泪水,再不让珍珠坠下。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引你伤心的。” 一向处变不惊的玉合欢,当着初宴的面,竟然打愣了。 初宴摇摇头,接着起身朝海边走去,他将其中一部分灵力归还给大海。 传说鲛人是大海的魂,初宴的阿姐此刻也算是魂归故里了吧。 玉合欢面朝大海,双手相握至于心前,诚心祈祷初宴的阿姐能早入轮回。 绛河星雨与暮色苍穹齐至,大海感知到初宴的悲伤,潮浪起,将他的哀思席卷向海的另一边。 骤雨忽降,灿白霹雳自天际劈落在海边上,整片海域似镀了一层银箔。 初宴站在雨幕中,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伫立着。 他缓缓抬起头,紧闭着双眼,任由上苍的泪落在他脸上。 忽然,雨停了。 初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火红铺面的油布伞。 “灰王子,你看,无论风雨再大,总能找到一世晴天的。” 玉合欢高举着红色油布伞,替他将疾风骤雨都挡在伞外。 初宴侧头望向她,朝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算是回应。 初宴的心情平复一些,海上风雨也逐渐敛势。 这时“咔哒”一声微响,伞骨断了。 玉合欢恐伞忽然合拢误伤他,她迅疾将伞移开,又是一声微响,伞自己阖上,伞柄上的机栝还夹伤了她的手。 玉合欢习惯性地甩甩手,仿似一切疼痛和不幸都会被甩开。 她这一甩手,不知怎么又重力失衡,自己摔了个人仰马翻。 初宴听到动静,无奈地扶额一记,继而拂袖,冰蓝色华光在半空中流转,似流星过际。 刹那间,天空放晴,铅色的天空骤然被渲染成淡粉色,花雨骤降。 玉合欢双目微瞠,忙将伞缩小收进包裹里,接着站起身。 她抬掌去接飘零的花瓣,花瓣在触及她掌心时骤然消弭,连带她手上的伤也不见了。 原来这花雨是初宴用灵力幻化出来的,他在替她治伤? 长雨歇,飞花落红,这才是真正的一世晴天啊。 漫天飞花裹挟着粉色的微光,星星点点,倒映在她眼眸。 玉合欢被眼前的美景惊诧到,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世间还是留给了她一些温柔。 她绷直双臂,沉醉于漫天花雨下,旋转着身子,又笑又跳。 初宴望着他千方百计接近的“目标”,不禁绽出一抹真心的微笑。 她就似十年前的他,单纯至极,旁人给一块糖,便觉得这整个世间都是甜的。 静谧气氛只维持了一瞬,海面骤然又掀起滔天巨浪,海水筑起高墙,万千水柱似青龙出岫,直窜入苍穹,在水柱中央,一只巨大的鲲高窜入云。 华光大作,将初宴的粉色花雨幻术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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