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海难 (上篇)
在初宴发现身旁躺着一坨烂肉前…… 鸢尾与玉合欢借一步说话,借到了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鸢尾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像个审判者,她对玉合欢下的判决书就是,她连累了初宴。 “十年前的那场海难,究竟发生过什么?” 玉合欢早已将自己带入到小欢儿的角色中,她急于想知道小花儿当年究竟与初宴经历了什么。 鸢尾自诩清高,他看其他人便都觉得他们是没有胆色承认自己过失的。 鸢尾不屑于与她发声传递讯息,她猛一拂袖,将当年的场景展现在她面前。 十年前,灵海海域。 “相公,这鲲妖的灵力与我们法力相斥,吸收不了。” 一身道袍的少妇撤回正在吸摄鲲妖灵力的手掌,将身侧的男子护在身后,大声道。 人面鱼鳍的母鲲瘫倒在地面法阵中,她的心口破开了一个茶盏口大小的窟窿。 目鲲的小腹微微隆起,腹中还有一个麟儿。 鲲族在受孕后,即使孩儿即将降生,她们的小腹也不会太过凸显。 母鲲全然不顾淌血不止的心口创伤,只是将双手紧紧护在腹前。 “夫人,这鲲妖有孕在身,不如我们待她诞下孩儿再取其灵力吧。” 被少妇唤作相公的男人,看似不过双十有五,剑眉星目,模样隽秀。 他也着一身,但灰色道袍,但这身道旁在瘦骨嶙峋的他身上,略显宽大。 他每说一段话都会将头往一侧斜偏一记,双肩还止不住微微左右轻晃动。 少妇回头望向他,神色骤变:“相公,你快维持不住人身了,你速以你的灵力,将这鲲妖的灵珠吸摄出来!” 道袍男人只是怔怔望着母鲲,也没有动手,倒是少妇焦急地很。 “快啊!灵海是以谪仙之泪幻化而成,与天相通,若是让那天界的雷神得知你与我成家,必将你销魂散魄不入轮回!你必须尽快转生为人!” 道袍男人依旧没有动手,他将目光转移到少妇身上,满目怆然地摇摇头。 少妇知他不忍动手,不再催促于他,而是运起周身法力,向母鲲出致命一击。 人类最擅长的是凭借智慧,借力打力,而妖族仅擅于力。 单拼力量,凡人的法力终是敌不过妖族的灵力。 少妇暂停攻击,疾步跑到总舵处,她奋力扳动船舵,控制船只朝灵海正中央驶去。 她此举一出,道袍男人当即明白她要做什么。 道袍男人欲上前阻止,可他的双腿已经回退成了巨大的灵蛇尾。 “我白矖一族,存世千年,从未行差踏错,你既是我妻,我便不能任由你毁去海神琴,引罪上身,殃及我族。” 道袍男人一改先前的文弱模样,他此言句句有力,字字铿锵。 这在少妇听来,简直是诛心之言。 她猛力扳动船舵的手停滞一记,接着以更大的力度去掌舵。 “也罢,我玉罂粟既已嫁于你奚墨为妻,自当将我自己视作白矖族人。相公且安心,我仅欲借海神琴琴心之力,助我将鲲妖之灵引渡入你体内,并无毁坏神琴之心。” 她虽向奚墨斩钉截铁地作出保证,但奚墨依旧心绪不宁,他总预感灾难将至。 还未待他出言相劝,只听鲲妖一声痛呼。 奚墨受到长尾拖累,无法行至鲲妖跟前,只得隔空向她发出问询。 “我愿献出我全部灵力,只求你们容我诞下孩儿!”母鲲声声悲戚。 鲲族产子本就九死一生,加之她现在被玉罂粟困在法阵之中,灵力受损,气力愈发羸弱。 奚墨动了恻隐之心,他覆手轻轻将法阵力量减弱数分。 母鲲向他投以一道歉意的目光,接着她迅疾运转灵力,冲破法阵,直跃向海神琴方向。 海神琴自灵海诞生起,便一直守护着这片海域的所有海族。 只要她能抵达海神琴的保护范围,她与孩子便都能脱险。 “给别人留余地,就是逼自己上绝路,相公今次你该明白我说的话了吧?” 玉罂粟语毕,她一面运起法力控制船舵自主运转,一面将周身法力悉数齐聚心脉,她微微张口将元丹吐纳而出。 奚墨大惊,他当即运转灵力,欲阻止她这无异于自戕的行为。 元丹是凡人修炼者,周身法力之源泉,等同于灵珠对妖族的重要性。 凡人修炼者,在法力达到一定境界后,便会凝出元丹,元丹与心脉相连,元丹破则心脉断,凡人亦寿尽于此。 玉罂粟将元丹吐纳而出,她试图以自身全副法力作为加持,控制海神琴为其借力。 她已决心行逆天之举,控制海神琴,助其融化鲲妖灵力。 正巧此时,鲲妖已极近海神琴保护范围,玉罂粟抛掷出元丹,元丹在高空大放光芒。 其丹宛似骄阳,鲲妖在光芒笼罩下,就似一块即将被烈阳融化的寒冰。 但很快烈芒之下,复又满覆霜雪。 华美的鲛人尾,闪烁着幽蓝色的冷芒,自海面挥出。 鲛人尾携着横扫千军的力量,一记便将元丹的光芒掠得零零落落。 鲛人这一记,只是在给元丹的主人警告,并未危及其性命。 “初宴世子,我已被凡人耗尽心力,我会燃烧我全副灵力,使我的孩子诞生即成年。我只求你能救我孩儿安然脱险。” 鲲妖在鲛人尾圈住的那一瞬间,她含泪哀求道。 初宴一面用尾巴护住鲲妖,一面运气灵力与元丹之力相抗。 鲛人灵力至尊至强,仅过须臾,便已完胜元丹。 “鲲族阿姑。” 初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称她为鲲妖,显得有些不尊重,毕竟她比自己年长,但又不知此鲲妖究竟在鲲族是何身份地位,他略一思索,暂且对其以姑相称。 “您不放弃希望,希望才不会放弃您。鲲族阿姑,莫要自弃!” 奚墨在看清窜出海面的是海国世子之后,他当即放声向玉罂粟大喊:“粟儿,他就是海国世子!他灵力极强,你斗不过他的!收手吧!” 玉罂粟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她双手各探两指作剑指,其余手指蜷紧向掌心,双掌相对,她猛然绷直手臂,自她剑指间飞射处一道极强灵光。 “粟儿,莫做傻事!” 奚墨痛呼一声,但为时已晚,灵光将元丹骤然劈裂。 玉罂粟仰头喷射出一口鲜血,此时她的心脉正开始一寸寸断裂。 “鲲族阿姑,趴下!” 初宴骤喝一声,接着将鲛人尾为猛然收紧,将阿姑完全包裹在尾巴空隙中。 他感应到,在元丹爆裂之后,有一股极强劲的元丹灵力流,正径直朝他心脉袭去。 他双掌齐出,激起灵气壁,以护自身。 但这一道灵力流竟瞬间穿透他的灵气壁,重击在他的心口处。 他顾不得去护受伤的心脉,而是迅即出手,挥发出一道灵力覆在鲛人尾上。 果然,在将他重伤后,玉罂粟又将攻击方向转变回鲲妖那边。 幸而依附在鲛人尾上的那道灵力,给了鲲妖极好的防护,将元丹之力当即反弹回去。 一声巨响后,初宴与玉罂粟几乎同时坠落到船舱内。 他将所能调动的灵力皆传输到了鲛人尾上,因此鲲妖安然无恙。 但他却因心口受到重击,瘫倒在地,一时竟无法起身。 “阿爹,您快让阿娘住手,不要再戕害生灵了。” 自船舱内跑出一个小丫头,她声带哭腔,红红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她看到已化作半人半蛇的阿爹,并无几多惊恐,而是伸出小手,轻抚在阿爹的蛇尾上。 “阿爹,为什么天上的神规定,没尾巴的人只能跟没尾巴的人相爱,有尾巴的妖和没尾巴的人相爱,就会受到天罚呢,这不公平!” 小丫头问着问着就哭了,其声略携嘶哑,令人闻之心疼。 “小欢儿,生而为人,要么命绝于天,要么斗破于天。” 玉罂粟自地上爬起,她的身形已经开始消散,显然已支撑不了多久。 她瞥了一眼摊倒在地的初宴与鲲妖。 比起鲲妖之灵,鲛人鲛珠所蕴含的灵力要强盛得多。 玉罂粟决心取鲛珠,以助爱人彻底脱胎换骨,转生成人。 但怀揣着“斗破于天”的宏愿,她愣是将脊背挺直,绷直手臂,再度朝鲛人尾发动攻击。 在发动数次猛攻无果之后,她终于发现鲛人已将自己的全副灵力皆聚于尾。 换而言之,此时若攻击鲛人身体别处,他定无力抵挡。 在攻破鲛珠,将这鲛人完全制服之后,再破其尾部灵力防御,应当更为容易些。 玉罂粟元丹已毁,她自知自己所余时间依然不多。 她必须赶在身形消失之前,助她的爱人转生为人。 “粟儿,你元丹已毁,莫再戕害生灵,我生而为妖,命该如此,我认!” 奚墨语毕,他缓缓探直一臂,掌心向外,一道极强,灵光自他掌心飞射而出,将玉罂粟周身轻轻柔柔地裹挟。 他在消耗自己的灵力,挽救她的生命。 但玉罂粟所愿并非如此。 她将他的灵力隔绝在外,同时一掌击向初宴心口,屈指成爪,她拼尽所有残存的元丹之灵,誓将鲛珠掘出。 初宴爆发一声痛呼,紧接着海面风云变色。 远处,隐有琴音靡靡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