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终须言明
初宴确是从未往这般自私的方向想过,他所担忧的,仅是无法与她走到结局而已。 这一点她自是清楚的,但望之他现在这般踌躇,她不忍他总觉得他自己是一个被命运诅咒之人,她想给他,她想告诉他,他也可以拥有常人所能拥有的幸福。 她要让他坚信,与心爱之人相守,于他,并非是妄念。 此番,正是一个顺水推舟,逼他迈出那一步的好机会。 “原来若此,原来你终是将你的太平盛世,置于我这一人之前。” 她觉此言还不够戮心,又补充道:“山河终在一人前,与你相处悦然,我都快忘了,你不仅是我的命定之人,更是海国的世子,未来的海皇。”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被误解心意,激动起来,伸手去抓他的手。 “像我这样有今生没来世,随时都有可能被取代,消失于世间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拥有如此美好的你。” 玉合欢苦笑一记:“若按你这般,那我也该想,我功于心计,满腹谋算,是否配得起如此单纯善良的你?我凉薄世情,未付全心,是否配得起你的一心一意相待?” 他收拢手掌,将她的双手都紧握住。 他想说不是的,但这三字出于他的本心,可他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一旦说出他与她的命运并彻底是联系在一起了,无论如何都分割不开。 她,至此也要与他彻底荣辱与共,随他披荆斩棘,亦会随他颠沛流离。 这当真是他所求? 他从前从来没有深思过这样的问题,并非是他不愿往这深里想,而是他一往这一方面深一度,那思绪便会立刻将他反弹出去。 他对待感情一向是三思而后行,怎会没有将这方方面面皆考量周到。 “我知道,这些你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是你缺少一份直面自己困顿的勇气,不如,我们便让天意定命缘,便以这一方空缺为赌注,先寻到的那一人,便要完全遵循自己的本心。” 他们两厢视两相言,全然将矗立在一旁的玉合欢形体的幻灵无视。 她一句“你俩当我不存在的吗”生生咽回肚里,身为一名已活过万年的神灵,她不该与仅活了半生的小辈斤斤计较。 但此刻她的愤懑是真的。 这两个小辈,该让他们自己决定命运的时候,他们总是踌躇不前,但大道在前,他们却如此自信自己可以扭转困局。 这该有不有的自信,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你们可知当如何才能填这空缺?” 不知为何,玉合欢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这高高在上的姿态,便不由得心生厌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份厌恶从何而来。 “你既这般问,想必你是知晓答案的,但你有此一问,想必是不愿直接将答案告知于我们。”她直视着那幻灵,“那便免开尊口为好。” 初宴不懂她从何而来的这般盛怒,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腕。 他仅唤出她的名字,她便已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抢先道:“你授业我良多,今次我也想同你分享一道心得。对方是否值得尊重,不以其阅历与活的久长来分辨,而是要从心出发去甄别。” “然我却以为,纵使流觞再勇,总不及千年汪洋之志。前辈们既比我们多走这么多年的路,显然他们是有自己独特见地在的,也许有些决断,仅是我们当下所不能理解而已。” 他此言并不刻意偏颇于谁,但就此时境况而言,他的立场确是偏向于幻灵的。 幻灵却对他之言不以为然。 “小鲛仙,你所言极是,但你或许不知道,此刻并非当下,而是她逾越千年一直存在的愤懑。” 逾越千年尚无法平息的愤懑,她究竟在说什么? “小鲛仙,你不是擅察微相,若她当真是偶遇千年神灵,就现身于她眼前,她怎会这般平静,似是早有预料,亦或者我与她本为同类,仅是你依旧软弱,无法直面眼前之人,并非是你爱人的真相罢了。” 初宴并无几多惊诧,而是对这上古神灵怒目而视,以眼神向她投以警告。 实则他并非是在对那幻灵怒目而视,而是他天生自携那份不怒自威的磅礴气势,那股逾越千年的王者之气,历经岁月洗礼,铅华沉着,依旧不减半分。 两强对阵,犹如两军交锋,彼此的士气与凌厉皆冲撞在一起,迸射出强烈的电光火石,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其力量足以振动五岳山川。 他急切希望她噤声,但他却不能将这一令喊出声来,否则以她的睿智,定能察出端倪。 “一切,终须言明。” 这一句话以两种心态,两相语气,自两张口中道出。 但愿景却出奇得一致。 世间痴人心难晴,若非是时势迫英杰,便是因他们未将心意言明,所造就误会,继而成为牵绊,终是一生不得解。 “一切,终难言明。” 接下来幻灵道出之言,在玉合欢耳中听来,犹如天方夜谭,但她却愿意相信,也不得不去相信。 依幻灵所言,她眼前之人,并非仅是初宴,而是万年之前鲛人最初始的灵魂。 万年之前,天地伊始,鸿蒙初开,天地之间,仅定三界。 那时文明未现,因此无部落之争,无疆土之分,生灵们也都各自偏安一隅,倒也安然。 那年当真是个无欲无求的世界,因此才能孕育出那俶雩山山上,不知世间烦忧的小合欢花精。 灵。 万年之前,世间本无妖人仙神之分皆,众生隶属于精灵一脉,精灵,以其先天资质,硬生生被分为三六九等,后由于其心性经历道心参差,继而才形成六界之分。 在那个犹如野兽争食的世道,小合欢花精灵怀着天道本柔的初心,自行以善与情力幻化出一抹心性纯良,且以情力为支撑的幻影,继而将他雕琢成型,赋予生命。 “我终日所见,无非山隘。我想让他存于一个不一样的鲜活世界。这湛蓝的天,若能变得更为绵柔,给这活灵一个家那当多好。” 合欢花抬头仰天蓝天,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眸中。 一幅从未面世的宏图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听,那是何人在抚琴轻唱? 那琴音,平淡平淡复平淡,平平淡淡信手按。 闻那琴音,便能勾勒出那抚琴之人是何等的绝世风姿。 那素手撩拨琴弦之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