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空心球

生灵愿，存在品质的差距。

品质，受族群感受性强弱影响。

低等动物拥有庞大的数量，可感受性品质低下，没有旺盛思念和强烈意志，形成的泛意识也相对羸弱、盲目。

大多数卡塔兹的感受性，和聪明点的动物差不多，其众生众灵所愿，远弱于人类种。

智慧生物从环境获取、记录、加工信息，并对环境做出一系列反馈行为。所谓感受性，指的是在这一过程中，“加工”和“行为”的特殊性、复杂度。

生物越是低等，加工反馈的方式越是单一。

蜚蠊进食时，把它切成两半，前半部分会继续进食；人被腰斩时，可以用血在地上写一百个惨字，却不会继续吃饭。

石头切开变两块石头，一声不吭，堪称低等的顶点，top of bottom，略してtob。

感受性是灰海赠予的礼物，使生物区别于环境，以及环境中的无生命物质。

生物无法改变与生俱来的感受性。

卡塔兹渴望强感受带来的强泛意识，不得不从其他方面入手。

同我派，由此诞生。

“……”

亚瑟缓缓向着下方降落。

身处高空，空气稀薄，必须时刻施展特殊武道技巧对抗重力，依靠灰雾构筑平台提供反作用力，爆发力有限。

低空更适合作战。

神似【天晴鱼】的气息带给他不小的压力。

星系仪内部迸发出的力量波纹，比语言更加能说明问题，无声阐述着同我派的成就。

咔咔咔——

星系仪顶层舱门打开，金属平台从内部升起。

平台中央，一具六米高的机甲静静矗立。

抬头。

亚瑟正好下降到比它稍高的位置，一白一灰两道身影对峙。

“唔……”

白玉七普照下，充满科技质感的造物背对恒星，立于天与地交界线的中点，棱角分明。

周身银白光芒闪耀，身后六道白色光翼张开，头部向后伸展出三道流线型的冠羽。

纯白双目绽放无暇光芒，宛如大块的反光棱镜。

机甲双臂下沉后拉，凭空拉出两把巨大光刀，刀刃宽大平滑，内部能量流转不息，保持高度稳定。

力量感与流畅感完美协调。

机体表面流淌着如水般虚幻光芒，仿佛白玉穿过瀑布，瞬间水花纷飞四溅起雾，暧昧不真实。

眼下，完成了亵渎仪式的成果，最接近原型的同我派卡塔兹，正端坐在机甲内部，深深凹陷的双眼古井无波，无机质地反射着虚拟屏幕上的数据光流，略带一丝恍惚。

白银机甲不具有物质实体。在此之前，也未曾现身于世。

它是【虚妄真言】的一种表现形式。

和亚瑟预测的一样，理念派阀没有对抗个体生物的经验或者说需求。

同我派作为最早的派阀，亦是如此。

它们，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断和变革。

数百年来，同我派通过调整技术，使所有经过炮制的卡塔兹趋向于“原型”。

同一物种形成的泛意识，因为个体差异性，各种相悖思想对冲抵消，导致损耗。

最后剩下的，是整合了所有思想意志的妥协方案。

1＋1＋1，最后可能只有1.2、1.3左右

卡塔兹感受性羸弱，思念含量本身已经很低，为此，需要消除内部损耗，让有限的低强度感受性完美融合。

不止是族群内，就连族群生存的环境，都必须调试到最贴近同我派意志的形态，整个【裳提亚】生物圈保持一致，同呼吸共命运。

如此，同我派成为了一种附着在行星表层，空心球形状的个体生物。

一种，拥有庞大质量的同时，在任何时候都能依照现实情况做出最佳选择，高度联合，没有内耗的统一体。

部分食肉动物，平时独自游荡捕猎，只在繁衍后代时组建临时家庭；蜜蜂蚂蚁之类的超个体，因化学物质联系紧密，共御外敌；人类种建立虚拟概念和规则，超越生物性限制，统整全体人类建立文明。

个体组成社群，是为更好地生存，反过来亦是如此。

“你们超出了我的预期。”

“居然能转换形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对策，付诸实践。”

“这很好。”

亚瑟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

狂风拂面，不安感无限放大，心脏高速泵出血浆，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其实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可偏偏每当危险来临时，当刀锋划过脖颈，当火光倒映在瞳孔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的战栗与喜悦。

生的光辉，与死的威胁交织混杂在一起，不可分割。

“但我还是要履行我说过的话。”

“你们很好……”

“你们的对星武器，必定能给我带来超乎想象的助益！”

鲜红舌尖舔过嘴唇，如蛇吐芯。

“尽全力来阻止我吧。”

“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延续，来撕碎我吧！”

“拼死抵抗，尽情挥洒，不择手段，做出丑陋的挣扎。”

“这正是灰海所期许的生者姿态。”

看到那副机甲的同时，【表象遗忘】让他窥见了同我派的部分真实。

世人所向往和称颂的完美，那些所谓的“圣人”、“完人”，大抵是不存在的，只是经过后世粉饰，死后得以封圣登神。

就像【天晴鱼】那样，同我派万众期待的原型，恐怕哪里都找不到吧？

虚构的神话。

虚假的历史。

虚拟的人物。

虚幻的理念。

假如，为所有的一切附着上本不存在的价值，再让所有人去坚定信仰，去践行那些从未有过的东西，甚至拥抱腐烂的尸体，让无意义的鲜血与牺牲在丰饶大地上四处弥漫……

那么，假的就将成为真的。

说到底，智慧生物看到的世界，亦不过是反映在感官中的影像。

世界对观测者的意义，会因为观测者的嬗变而扭曲，因为它的死而分崩离析。

感官中的幻象，正是生者所拥有的全部，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

即便知道是假的，生存于这世上的人们，依旧会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循环往复，围绕着那温暖的光焰永恒飞舞。

——嗡！！！

空气发出悲鸣。

毫无征兆的，一道璀璨白光贯穿长空，擦着亚瑟位移前的幻影而过，好似切纸刀横贯天宇，在苍穹之上留下醒目的扭曲灼眼印痕，久久不散。

银白机甲肩膀上的炮管缓缓下沉，嵌回到体内。

几缕黑发无声断开，飘散。

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少了半边的长发，亚瑟挑了挑眉，嘴角更加上扬，眉眼间笑意不减，但隐隐多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厌恶。

他感受到同我派的执着。

偏执、执念，生者最璀璨耀眼之姿态，和亚瑟自身有着类似之处。

只是同类之物，本就不共戴天，互相仇视，更当其对自身造成死亡威胁，已是再无话可说。

认可的同时，意味着必须消灭。

“呵呵呵……”

黑发恢复，完好如初。

亚瑟沉下脸，目光阴沉，再无半点欣赏。

“区区蓝皮肤的低等动物，未开化的原始生命，企图鱼跃龙门，违逆天意、”

“你们，便不配享有文明。”

“不配生存。”

“……杀了你。”

灰雾涌动，原本松散的腐败结晶转化为真正可怖力量实体，恐怖环形气浪一波波冲向四面八方，散发无与伦比压迫力。

波纹正中，渺小身影如同整个世界的奇点，将所有物质能量向着它的方向扭曲收拢。

大气轰鸣，轻易抹平了银白机甲的炮击伤痕。

千骑士亚瑟vs概念机体【虚妄真言】！

【进入姿态：暴怒】

红光自眉心亮起，力量属性达到99点，一股足以撕裂现实的震撼鼓动爆发，掀起滔天能量巨浪，要把不自量力的劣质文明造物直接碾压成渣滓！

“死。”

奇点骤然收缩，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白银机甲身前！

拟似原型经过仪式特化之后，统御全体同我派卡塔兹人精神，借助【裳提亚】生态圈力量。

作为亵渎禁忌仪式临时转化，强行聚合拼凑出的机体，它无法持续太久。

如果亚瑟知道这点，绝不会急着和对方硬碰硬，然而世间没有如果。

凌厉目光直指白银机体，一往无前。

迟则生变，速战速决！

一拳既出，锁定周遭时空，杜绝所有的逃生路线，断掉所有退路。

此拳，唯有正面硬接！

硬接他99力量，蕴含着【网】和【阿拉巴顿】技巧，再加上亚瑟本人残酷霸道杀念的恐怖一击！

时机把控恰到好处，完美契合自身心境，近乎“武道”二字缩写。

很难想象，【裳提亚】有什么东西能接下这一拳，纵然是座五千米的巨山摆在眼前，同样要被轰成粉末！

可偏偏，亚瑟的判断存在某种偏差，换成任何人在此都无法计算到的盲点，甚至超出敌对者卡塔兹意识集合体的预料。

而这种偏差，将让其中一方，在此之后饱尝苦果。

银白光刀交叉，毫无技巧可言，不闪不避，挥舞前斩.

它选择正面迎击亚瑟！

——轰！！！

惊天动地巨响，地面无数动物痛苦地捂着耳朵，耳际流出鲜血，鼓膜撕裂，耳中只传来盲音。

僵持片刻，一道身影自爆炸中心被弹出，斜斜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