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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虚幻体

病房里,医用隔帘在风的轻拂下飘动着。 波段凌站在阳台,手里拧着刚刚洗完的衣物,余光则盯向不远处的小雇主。年轻的家伙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不仅在起身的时候拔掉了指尖的弹簧夹,还挪开了挡住他下床的心率监测仪。 “你到底是谁?”说这话的时候,林辙正注视着波段凌,她高高的马尾在空气中来回晃动,那细长的指尖则握着一捆粉色的衣架。 时间来到了十一点钟,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切显得异常的安静。 肉眼可见的世界仿佛突然变得高速信息化,覆盖在其中的网络,犹如电子与光一般,正快速地与人类生命体交织。 彼时不存在任何交集的个体,在命运的沙盘中,被重新进行了整合。原本清晰的近未来的走向顷刻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阳光照射下的手指灵巧地摆弄着,很快就抚平雇主卡通图案内裤上的褶皱。 “你说这句话的样子,就好像对异性提起了兴趣一样,真讨人喜欢。” 在衣叉的帮助下,波段凌很快便将内裤晾了上去。 耳根泛红的林辙看起来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他跟女孩子接触得不多,这种带有挑逗性质的话语让他无所适从。 “请你不要说这种超出你职责范围的言词了。”背部的伤口抽了一下,可能是他刚才的起势过于迅猛引起的。 肾穿刺虽然是个小手术,但是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挺多的,连爬楼梯都被医生明令禁止了。 “怎么?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姐姐喜欢你,让你感到为难了,是吗?”她盯着病床上的男孩露出了并不纯真的笑容,“可别忘了,晚上还得我帮你洗澡呢!”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波段凌已经可以非常轻松地拿捏雇主的性格了,甚至可以说是处处到位。 “我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的不怀好意。” 先前林辙为了留意伤口出血的情况,才不得已屈服,现在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必定要断然拒绝。 “怎么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件事,长大后就变成了不怀好意呢?你是不是带着欲望的眼镜来揣度我了?” 她从原本的洗漱台靠了过来,随后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开始削皮。十只灵巧的手指在刀与苹果之间飞舞着。 “小时候?”林辙彻底慌了,他偷偷地前倾了一下头颅,收回目光后,便在脑海里回想起来,“波段凌。” 这确实不是一个他所熟悉的名字,他敢肯定,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孩。 “你不可以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哦。”浅浅的梨涡下是一对虎牙。她的黑发梳到了后面,用一条花丝带扎起来,丝带上的图案好像一幅微电路图,仿佛跟自己的生命紧紧相连。 “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在看你的护理执照。”他对着波段凌解释道。 “男孩子都这样,总是打着幌子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啊呸,请了你可真是侮辱我人格的清白,从现在开始,我不用你照顾了,你可以走了。”一气之下,林辙觉得没有再继续尊重她的必要了,他决定将她遣散出境!如果不够解气的话,可能还会附上一段长长的差评,让她在平台上永无翻身之日。 “嗯——”这个语气词拖得很长,波段凌似乎正在脑袋里组织着精妙的语言。散在两边的秀发被微风盘起。她的头正低着,手里的果皮拖得老长,但还未被切断,“你相信命运吗?” 林辙不明白,不仅仅是对话,就连感官都开始出现了一些偏差般的错觉。 眼前的女孩总给人一种非常轻薄的感觉,像一只随时都会被风带走的蝴蝶。有时候,她不出声的时候,林辙都会感觉她像消失了一样。 “我并不相信,但现在倒好,我快要相信了。多亏了你们这群喜欢装神弄鬼的家伙,我快要抛弃令人安心的唯物主义了。” “来,拿去。” 波段凌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了林辙的面前。 飘动的长帘将光影分成两个部分,放在柜子上的水果在耀眼的日光下显得更加的鲜艳。出于礼貌林辙还是接了过去。 温度渐渐攀升,在忙碌之后可以看见波段凌脸颊两侧的汗珠。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会在十六岁的时候确诊疾病。” 现在波段凌就像是在富勒穹顶下的圣女,她高洁的灵魂里充满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白鸽在圆顶踱步,他站在最底部的纹路中央,尝试使用合十的双手对着先知发起祷告。从玻璃窗透射到地面的圣光,让她的肌肤像新玉一样,洁白无瑕。 “医生怎么说?”她没有正面回答。松开了发绳,使得黑色的长发飘散到肩上。 “他建议我做激素冲击,不过副作用也挺多的。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做个配型,到时候方便肾移植。”他没有隐瞒,眼前的女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对他帮助甚多,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协会呢?你可不是个普通人。” “他们会为我寻找最优秀的医疗团队,目前暂时让我耐心等待。” “想听实话吗?”波段凌犹豫了半响,就好像已经敲定了诈骗语言一样。 “说吧。”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是自己接受不了的呢,他想。 “对你来说,其实等待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知道你抱着侥幸的心理,但那是不切实际的。你以为自己攥紧了手里的救命稻草,但其实那些东西根本帮不了你: 1)进行肾移植,就算肾移植,免疫系统的问题依旧会存在,下一个新的肾脏仍然会在免疫系统的攻击下损坏。你支撑不了太多的时间,大概在三十二岁的时候,你还是会因为器官衰竭而死去。 2)波导医疗团队的救援:可你要明白,这种违背自然意志的救援势必需要遵循等价交易的原则,你可别指望协会非亲非故的医疗未人会为你付出近乎无法偿还的代价。” 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如果在这里幻想破灭了,那么自己又该如何怀着勇气继续生活下去呢! 波段凌的眼神变得非常的诚恳,有那么一瞬间,林辙感觉她就像站在自己的战线一样,令自己脆弱的心有了一丝慰藉。但现实太残酷了,他现在连先前仅存的好奇心都渐渐消去了。 “HLA-DQB1、TNFSF13,对应的基因ID分别为:3119/10673。它们作用在你的蛋白合成流程中,并时不时误导你的免疫系统。随后,伴随着机体合成的复合物,在免疫系统的追捕下,四处逃离,最终在肾脏集聚,生成无法排出的大分子类蛋白,从而破坏了你的肾小球。”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事情开始超出了林辙的设想,现在他仿佛是整栋建筑里最不了解自己身体的人。 “人类跟网络非常的类似,网络由数据组成,人类则受基因片段控制,而现在我只是在回答你的疑问。” 编织后的发辫少了很多杂发,看起来更加的柔美,波段凌撅了撅嘴: “命运是真实存在的。我比对过你的白细胞DNA样本,并对照了基因图谱。你可能会有疑问,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优秀的基因未人,他们早在我还未完全懂事的时候就比对完毕人类前二十岁的片段内容。三十一亿碱基对的五分之一,你明白这样的工作量吧。” 伸出的食指像仪表上的指针在林辙面前晃了晃。 “可我从未听过类似的报道,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应用到现有的医疗方案之中呢。” 他还是怀疑,基因医疗这种人类都无法攻克的难题,说得倒是轻松。他现在更加断然地肯定,这是一种崭新的骗术。人越是在这样的关头,警戒线就会越松懈,这便给了不法分子乘虚而入的机会。 波段凌把一张椅子转过来坐下,双臂搭在椅背上,下巴搁在胳膊上。 “在春之谷的基因编辑会议上,由我父母所带领的基因团队在陈述报告的过程中并未获得超过半数的支持。他们认为改造人类遗传物质在本质上伤害了人类生命的尊严。听过拉丁语‘Mors certa,Vita incerta’吗?” “没听过。” “死亡是确定的,然而生命却是变化无常的。”她重新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脸贴得很近,说完这么奇怪的言语后,还挤到了林辙的床边。 …… 经历一分钟的静默,渴望重生的林辙对着身前的波段凌问道: “那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骗骗我吧。”他大概明白那种老人家因为购买保健品被骗钱的心情了。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陷入病急乱投医的非理性怪圈了。 他还真想听听眼前的仙女究竟有什么高明法术,虽然不抱有期待,但也图个慰藉,没准还能从中获取一些活下去的信念。 “我已经说了,如果你想依靠肾移植来扭转局面又或者通过波导医疗协助治愈的话,都是不太现实的。肾移植无法改变你的免疫系统问题,波导医疗必然存在着等价交换。没人愿意为你付出与此对等的条件的。” “那么你只剩下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确实存在着不依赖肉体生活的生命体。而他们目前正在研究的内容就是完美基因代码的编排,经历过编排的基因代码在重新植入人体的过程中会覆盖原本携带疾病的基因片段,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你才能重新恢复健康。这或许就是你选择成为生命未人的原因之一。” 不依赖肉体生活的生命体?那要怎么生活?林辙的脑袋一片混乱,虽然强制自己去相信眼前这个神秘的女孩,但是她好歹说一些比较可被正常人接受的观点吧。你这简直是把我的九年义务教育按在地上摩擦呀,他心想。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一直都是这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是我知道说服你这种人的方式。”转过身来的女孩逐一解开护理服的白色纽扣。 太阳穴旁的血管突然跳动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气氛变得非常的微妙。 “这!你干嘛!我不是那种人!”林辙察觉到情况开始有点不对劲,“你门还没关呢!!!” 白皙的肩胛骨在护理服滑落的瞬间裸露在林辙闭上双眼的跟前。透亮的身躯开始发出白光,在阳光的穿透下,原本爬升在林辙身上的影子消失了。 在这样独断的判断下,林辙认为波段凌已经识趣的离开了。当他缓慢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 透明的躯壳就像液态果冻一般维持着她的身躯,除了原本露出的脑袋以及半只手腕以外,所有的结构都跟人类的样貌大相径庭,仿佛虚幻的镜面一样,连光线都可以从中穿透到自己的脸庞。 “你不是人类?!”林辙往后挪了挪身体。随后,波段凌抓起颓落到腰部的衣领。即刻被包裹的身躯在衣服的遮蔽下变得与普通人并无两样。 “我是人类,只不过现在处于脱离全息的虚幻模式。” “虚幻模式?什么意思?说清楚点!”闻所未闻的生命形态正不断冲击着林辙的知识框架。是的,他的九年义务教育被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 “跟全息模式类似,都是一种不依赖肉体存活的特殊生活状态,在这个状态下,我甚至不用进食,没有排泄,不会产生任何疾病。” 简直就跟神仙一样…… “那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虽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但是这个叫波段凌的女孩确实拿出了足以证明自己言词的可信证据。从目前来看,这确实已经超越了人类所处在的现代医学水平。 “有。在脱离了全息世界的三十天里,由于失去与寄存载体的空间连接,我的肉体会在原本储藏的位置发生脑死亡。” “什么?脑死亡!那现在是第几天了?” “第二十九天。” 铅灰色的天空在云层的遮蔽下暗淡了下来。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在这里当什么护理,你的生命不重要吗?”林辙抓住她的肩膀,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在领悟到生命重要意义的那一刻,就不想目睹任何人在他面前过早的死去。 “回不去。”波段凌握紧了她的双手,低下了头。 她第一次露出如此悲伤的模样,与她平日里活泼存在着强烈的反差。冲破理想的保护欲滚烫在林辙的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回不去!”猛然摇晃她双肩的男孩急切地问道。 “我无法打通全息世界的壁垒,而且就算回去了,我也会被端口护卫士逮捕的,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快!告诉我。谁能打开全息世界的壁垒,我带你去找他。” “楼辙。楼兰族的奇迹少年。” 从阳台穿落的光爬上了林辙的脸庞。他愣在了原地,过了很久才发出了声音。 “什么?你是说我吗?”林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除了爷爷以外第二个知道自己隐藏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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