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禁地狂少瞎论剑(肆)
外面明堂豁亮,这洞内却是阴暗无比,也不知走得多久,尚不能出去,看顶上石壁开了一个口子,有阳光倾泻而入,顿时能够视物。陈天识闲来无聊,一时又不敢出去,四处张望,见壁上画 着几幅图画,不觉好奇,细细窥看,却是一个长发的小人儿提着剑,左纵右突,正与另外一个束髻小人儿在比试招式,虽然不甚细腻,但也有趣。见第二幅,长发小儿儿一剑斜去,隐约戳向 另外一个束髻小人儿的腹部,束髻小人儿弓步侧身,正是抵挡之势。再看第三幅,长发小人儿长剑点向对手肩头,那束髻小人儿挺身相迎,反手一剑指向长发胸口,似乎两败俱伤的打法,不 由叹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一味退让,哪怕彼此武功就在伯仲之间,也难以取胜。” 他想起先前豪气陡升,逼迫孟中的情景,依稀还有几分兴奋,急忙往后面的图画看去。那第四幅竟多了几分刻痕,正划在长发小人儿的手掌之上,与长剑混淆,也不知他究竟指向哪里?束髻 小人儿侧身沉肩,斜斜一剑若举月之状。陈天识叹道:“这图画的刻痕若非外人破坏,而是作者有意为之,却不晓得是何用意?”穷思苦想,过得多时,不觉拍掌笑道:“是了,必定是这位 长发的前辈见对手剑法高妙,不知怎样破解,于是采取回防抵御之势,一并长剑使唤得滴水不漏,风雨无浸。”数过去,前后图画共有七十八幅之多,最后一幅,束髻小人儿撤剑倒地,想必 是输了。他看得出神,不觉踩踏一块石角尖尖的岩屑,疼得一身惨叫,发音方落,却听得有人嚷道:“你听得那惨叫么?定然是怪人杀了小恶贼,他临死之前传出的*。”正是孟中的声音。另 外一人喝道:“你胡说什么?惨叫便是惨叫,凄厉悠长,破云划舞,*就是*,绵绵低沉,往往无力。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还不回到你师父哪里去?想必官府的捕快正在验看尸体,你们不妨 就在一旁作证,说‘看得流云庄的人与他们争执,其后怎样,双方是否动手,却不得而知’,这番说词要是忘了,只怕你们师父要恼恨无比。”孟中讪讪道:“师叔教训得极是,却不知那青 花包裹可否备妥?”无飙道人冷笑道:“我做事素来稳重,早已将之悄悄放到了流云庄的后院,在岩石背后第三块莲花石下掩埋,你们且记好位置了,莫要犯糊涂。”孟中唯唯诺诺,渐渐不 听得动静,陈天识忖道:“听这口气,分明就是让他去栽赃,却这次不知又要害谁?” 无飙道人陪笑道:“前辈,我这师侄不会说话,您老人不要见怪?”陈天识心中奇怪,忖道:“他和谁说话?”悄悄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原来后面还有一间石室,墙壁单薄,上面又开着二 尺见方的一个口子,声音正从外面传来。无飙道人催促数声,不见有人应答,叹道:“前几日前辈还肯与我说话,不想今日却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想必是那小子闯将进来,打扰了您老人家 的清静,是以心中气愤,不愿搭理吧?都怪我不慎,若是收起游戏之心,早早将他在外面杀死,便不会如此了。怨我,怨我,稍时必定让厨子做上极好的一顿金陵桂花鸭,算作我陪罪道歉之 物,也不算违背你我的约定?” 陈天识恍然大悟:“这洞中以前不知道住着什么高人,想必年纪极大,辈份颇高,脾性也不太好,他以为我误入这里,定然会激起此人的无穷气愤,会将我打死。只是这位高人不知何时离开 了,他便是说上一千句、一万句,也没有人应他的。”转念一想,暗道:“不好,若是让他知悉了洞中的情形,岂非要追赶进来置我于死地吗?一条道路被他封死,我逃无可逃,要保全性命 ,那可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惊惶之下,勉强按捺心神,咳嗽一声。无飙道人在外面听得动静,喜道:“前辈,你身体不舒适么?” 陈天识唯恐被他听出其中的破绽,不愿意多说,压低嗓子,故作沙哑之状,道:“我有些风寒。”洞中回声极大,飘缈空旷,那无飙道人果真听不得异常,嘿嘿干笑,道:“前辈真是会开玩 笑,您老人家一身内力极其深厚,寒暑不侵,冷热不犯,又怎会,怎会”陈天识哼道:“你以为怎样?”无飙道人道:“莫非是走火入魔不成?”语气犹豫,似乎试探。陈天识道:“我就是 走火入魔了,你待如何?可想进来么?”言罢,一手握著腰间的斑驳匕首,胸中砰然,暗道:“你要是进来,我便在暗中偷袭,好歹要一刀戳死你才是。”无飙道人摇头道:“不可,昔日前 辈以此法诳骗我两位师弟进去,结果在洞中了结了二人的性命,‘泰山五侠’变成了‘泰山三侠’,这等惨痛教训,我岂能忘记?”陈天识脱口咦道:“只有三侠了么?”仓促之下,不及掩 盖嗓音,暗叫不妙。 所幸这洞壁之外,弯音曲音,无飙道人未能听出什么异样,犹然道:“前辈,我泰山派武学甚是高强,但与您相较之,却是微星仰望于明月,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您,您老人家若是肯教我两 招,那便是一辈子也受用不尽的了。”陈天识哼道:“难不成要我出去传授么?”无飙道人大惊失色,慌道:“您老人家昔日入洞之时,曾发下誓言,一辈子不愿再出去,若是出去,那定然 是要杀人的。这,这还是不出来的为妙。”陈天识暗道:“我不懂剑法,怎样教你。便是懂得,你为人暴戾凶狠,也万万传授不得。”旋即道:“这可是为难的紧了?”那无飙道人数次来此 请求,每每被洞中怪人呵斥离去,不过是他心有不甘,脸皮极厚,是以屡败屡归,屡去屡来,今日听陈天识在壁那边说道“为难”二字,不禁大为欢喜,道:“莫非前辈回心转意,答应在下 的请求了?无妨,我虽然不能亲眼看见前辈英姿,但您若是言语指点,那也是一样的。” 陈天识一惊,暗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一时口误,却给自己惹下如此麻烦。”转念一想,当极力拖延才是,于是道:“我长久不曾动剑,手脚皆有些生疏了。你扔进一把好剑,待我回想一 二。” 那无飙道人喜道:“这甚是容易,在下这就去办理。”听得脚步声响,渐渐走远。陈天识方要松口气,那无飙道人却又回转过来,道:“前辈,您杀了那小恶贼,想必过得一些时刻,尸身就 会发臭,我遣人进去将他抬走怎样?”陈天识大惊,忖道:“你若是派人进来,我还有活路么?”压低声音,缓缓道:“我并未杀他,只不过一掌将他拍昏了,留他一条性命,也好有人陪伴 说话。你快去快回。”无飙道人愕然,喃喃道:“前辈今日心情极好呀,平日三言两语,此刻却是滔滔不绝。”陈天识凛然,故作森然道:“你多嘴多舌,这剑法不教了。”无飙道人慌道: “晚辈该死,前辈休要生气。是了,前辈洞口已经有人把守,断然不会再让生人贸然闯入,还请放心。”言罢,匆匆离去。 陈天识暗暗叫苦:“我本想他走了以后,自己觑准机会出洞,逃回客栈躲藏。他如此安排,后面叫我怎样是好?唉,我若是要他撤人,他性情看似狡诈,必然容易生疑,其时反倒不妙了。也 罢,少不得要在这山洞耽搁几日。”不多时,看无飙道人回来,从壁上小小窗口递进一柄长剑。陈天识将鞘卸下,沉声道:“你以为我是谁?这等寻常的兵刃,怎可配将我的绝妙剑法?”反 从窗口又扔了出去。小室黝黑一片,无飙道人视物不清,无奈道:“前辈所言极是,只是师祖爷的随身宝剑被供奉于大殿之中,我白天拿取,也多有不便,只能等候夜半动手,还请您老人家 稍安勿躁才是。”陈天识愕然:“你是泰山派的长老,怎能为了一套剑法,竟敢窃取祖师爷的宝剑?”心中颇为忿忿,冷笑道:“那等你得了宝剑,再来请教不迟。我乏了,休要刮噪。”无 飙连连称是,转身告辞。 陈天识走出小室,回到日光“厅堂”,擦拭额头的一把冷汗,暗叫“好险”,忖道:“他若真将什么宝剑取来,我怎样传授他剑法?”有意无意之间看见壁上图画,心念一动,自语道:“是 了,这不是有现成的七十八招剑法么?不对,不对,上面有两个人,每人七十八招,合起来就是一百五十六招了。那束髻小人儿看似较弱,我便将他的剑法传授给无飙道人。”于是从地上拾 取一根枯枝,想必是上面口顶树枝萎败之后,跌落下来的,看一招,学一式,不敢大意。 待半夜子时,那无飙道人果然又来,手中提着一柄长剑。陈天识拔下剑鞘,陡觉一股寒意迎名扑来,不觉赞道:“好剑。”无飙道人陪笑道:“是,是,我费了许多的气力,才从大殿将之盗 来,前辈若是欢喜,待传授我剑法之后,我便将它送给您老人家就是了。”陈天识暗道:“这剑极好,想必当年配戴它的泰山派祖师爷,必定也是江湖上一位真正的大豪杰、大英雄。可惜后 代弟子如此不堪,的确是辱没它了。”轻轻把玩,道:“我的剑法有好几套,剑招变幻无穷,更是难以计数,你想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