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干戈相争莫论理(贰)
彭姑道:“好,我这便带你离去,只是你休要胡乱挣扎,要是在半空脱落了下来,摔跌个半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完颜乌蒙急道:“摔不得,我不动弹就是了。”言罢,只觉得一个身子平空悬起,却被彭姑一只手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执幡笃地。 陈天识惊道:“这位老妇人好大的气力。”想起当日不善婆婆闯庄,自己在墙头观之,见南毕远过来救援,得意忘形,遂拍掌呼喊,结果被她发觉,其时也被她如这彭姑一般,一手提起,另 一手还拿着粗重拐杖。 听得彭姑大喝一声,阴恻之余,尚有几分睥睨,绕过众人,来到院墙之侧,便往墙头窜去。她双足甫一站定,便看对面跃起数人,长剑齐出,喝道:“哪里走,还不回去?” 彭姑大惊失色,仓促之间,躲避不得,于是纵身後退,又听得噗哧一声,完颜乌蒙衣襟布裂,顿时摔落了下去,在地上翻滚几圈,唉呀一声,昏死了过去。 阿布汗见彭姑受袭,大为恼怒,骂道:“卑鄙小人,暗中谋算,称得什么英雄好汉?”急急奔到彭姑身旁,关切道:“你没有事吧?” 彭姑看他一手往自己的臂膀搀来,慌忙摔手挣脱,冷哼道:“不消你这恶人假惺惺地充当好人。”风声呼呼,那几个黑衣蒙面人跳下墙头,环弧围侍,齐声道:“把宗王爷交给我们,定保你 们安全无恙。” 官差见蓦然之间,半路上竟杀出数个程咬金,不明其来历,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怎敢劫持朝廷的钦犯?” 一个黑衣人冷笑道:“为何不敢,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官差道:“你们蒙头遮面,必定是见不得人的江洋大盗了,具体是何身份,我等不知。”黑衣人道:“不知最好,奉劝你们快快滚蛋,若是再要耽搁,只怕稍时性命难保。” 官差又惊又怒,喝道:“你们不过是五个人罢了,我们却有五十人,十个打你一个,且看你们怎样抵挡?”吆喝一声,纷纷挥砍弯刀,就往前冲去。 黑衣人相顾叹道:“你我有慈悲之心,毕竟抵不过他们的求死之意。” 其中一位黑衣人又道:“他们一味求死,你我好歹成全了他们就是,不也是慈悲超度麽?”另几人点头道:“五弟说得极是。”长剑抖动,不躲反攻,奔向官差杀去,若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只听得啊呀惨叫之声不绝,不过须臾,已有得十数人倒地哭号,其状甚惨。 一个黑衣人道:“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今日除去金狗,也是顺应天道人心,大夥儿随意下手,不必顾忌。” 官差实力不济,听得他这番恶毒说词,尽皆魂飞魄散,不敢恋战,遽撇下死伤同伴,纷纷往大门逃去,不多时,便已踪迹全无。 罗琴在窗楣之后看得真切,面有疑惑,道;“这五人的剑法,颇似嵩山派的招式,莫非是嵩山五子不成?”究竟真假,因为窥见不得黑巾之后的真实面目,无法断定。 那五人哈哈大笑,道:“不中用的金狗,不过稍稍恫吓,便吓得屁滚尿流,委实都是些不成材的东西。” 陈天识不以为然,低声道:“你们动辄便伤了十几条的人命,这也是所谓‘恫吓’麽,果真如此,也未免太将人命视作儿戏了。”想起一念,遂问身旁罗琴,道:“琴儿,你说得嵩山五子, 又是何等的人物?” 罗琴道:“嵩山五子,其实就是嵩山派的五名用剑高手,虽然不能列入嵩山派的长老之列,却也是嵩山派掌门的左膀右臂,分别唤作‘白龙手’车大鹏、‘黑龙手’曾二平、‘黄龙手’言老 三、‘红龙手’钱四多及那‘灰龙手’万五田。听闻此五人号称名门正派,但出手极为毒辣。” 陈天识微微摇头,想起自己闯荡江湖以来,前前后后遇上了多少的所谓正派名流,其实皆是欺世盗名之辈,但凡得罪一二,必定要取对方的性命报复,若说他们乃是穷凶极恶之徒,其实并无 荒谬。心念一动,不觉好奇,咦道:“他们若是嵩山五子,为何千里迢迢来到大都,又于夜深人静之时,欲劫掠完颜乌蒙?” 罗琴思忖得一个大概,低声道:“只怕他们此来,目的与泰山派、崆峒女派共求一矢。”陈天识百思不得其解,方要询问,听得外面一个黑衣人冲着彭姑与阿布汗道:“你二人武功不及我兄 弟,若是还要维护这宗王爷,休怪我等出手无情。” 他说话间,完颜乌蒙渐渐醒来,忙不迭往後退去,大声道:“我与诸位英雄好汉无怨无仇,为何落难之际,皆过来苦苦逼迫?”左首一位黑衣人道:“你曾派遣手下,盗窃济南侯携带入京的 一本书籍,是也不是?若是将它乖乖地奉上,我等自然不会与你为难,更莫说损你性命了。” 罗琴微微一笑,莞尔道:“不识哥哥,你可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书来?”陈天识喟然一叹,道:“必定又是为了那本叫武林人人痴狂的《八脉心法》了。” 那五个蒙面人往完颜乌蒙逼去,气势阴翳诡异,口中不时提到什么书籍,却将阿布汗与彭姑撇在了一旁。 阿布汗道:“这五人武功,每一个都在你我之上,还是听他们的话,早早离去才是。”彭姑冷笑道:“你要我走,我偏偏不走。” 阿布汗急道:“好,莫非你还要与他们拼命争执怎的?若依你大宋的规矩,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了,你不也是我的女人麽?我既然是你的丈夫,你还该听我的命令才是。” 彭姑道:“此话大谬,我是你强行抢来的,并非出于本心的自愿,又怎能算得你的妻子?且说了,当日你一共抢了五六个女子,难不成被你…被你玷污了,就都是你的妻子麽?” 阿布汗眼看情势危急,无心与之纠缠,道:“不错,你们五六个女子既然都与我有床第之欢,就是我的妻子,你还有何异议麽?可惜她们红颜薄命,尽皆早早地死去。每每我要替她们超度, 不待诵念祭文,你便出来阻碍。罢了,罢了,新帐老帐,日後再算不迟,你我还是快些离去吧!什么宗王爷,什么斗气赌息,此刻都顾将不得了。” 彭姑听他语气,脸颊抽搐,倒似给人皮笑肉不笑之感,幽幽道:“她们是被你摧残而死,你却欲借超度化解心中的罪孽,呸!天底下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情?”言罢,一扬手中的招魂幡,朝 着对面的黑衣人,厉声喝道:“老身是驴脾性,就是不肯走开,你们若有本事,再来杀了我吧。”更不搭话,一幡端端劈打,正往其中的一人径直卷去。 那人不慌不忙,呸道:“老家伙,若要倚老卖老,回家自向你的这位老公撒娇才是,再要纠缠不清,休怪我不讲客气。”轻易避过此幡,见其顺势又是一招击来,颇有不依不饶之势,不由忿 然,骂道:“老太婆,你果真不畏死麽?也好,老爷最烦纠缠,就成全了你。”话音甫落,招式已起,便看一道寒光往彭姑的臂上刺去。他的武功本来就比彭姑高强得许多,这一招迅猛刁准 ,快似闪电,彭姑虽然看得分明,但身子的移动毕竟慢了几拍,竟然躲避不得,唉呀一声,手臂已被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几断筋骨。 多年来,她默默隐居于死人坟墓之内,心若死灰,早已看淡生死,想起自己一生坎坷跌宕,虽用“悲惨”二字,也不足以表述一生际遇,以为就此立刻死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以她向 黑衣人挑战,心中本无畏怯惶恐。只是她方才受了这一剑,剧痛不已,麻痹心灵似乎也渐渐舒解,不觉有了骇然之意,竟莫名往後退了几步。 阿布汗见状,大声道:“住手,我自然会带她离开,你们何必赶尽杀绝?” 一个黑衣人冷笑道:“三师弟既然出手了,剑下便从来没有那逃遁的亡魂,先前给你们机会,你们置若罔闻,现下要走,可惜迟了。”见完颜乌蒙欲趁乱逃走,喝道:“宗王爷,我劝你还是 莫动的好,再挣扎一步,休怪我长剑无情。”完颜乌蒙心惊肉跳,一时手足若禁,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