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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理不理拳脚说理(肆)

薄蓝衫退后安定,手中牵拽着空恸和尚的半边袖衽,不由心中欢喜,高高扬起。他身后无数银月教众顿时欢声雷动,齐声叫道:“薄香主神功盖世,少林僧几乎陨命。” 空恸和尚不慌不忙,也将右手手臂举得老高,四方众人皆能看得真切,他掌中所握,正是薄蓝衫的半条腰带。薄蓝衫大惊失色,急忙低头观看,见自己襟袍各处尚是完好,不曾出现伤风寡廉 之事,心中稍安。原来那空恸和尚本可将其腰带裂断,尽事羞辱,但他牢记首座嘱咐,不敢动辄过妄,是以仅仅裂下他小半的飘垂腰带,至于绑缚处,丝毫无伤,也足见其龙爪深纯精厚,内 力劲道收发自如。 薄蓝衫既有些恼怒羞恨,又颇存感激,嘻嘻思忖,不觉额头冷汗涔涔,脊背之上,反倒生出了真正寒意:“不想这和尚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方才混乱交手之间,却被他寻觅得这般偌大的破 绽,我丝毫不觉?我有意扣他脉门,急切之间不得,唯能扯下半边袖布,便是这些许布片,也是侥幸之为;他若是存心取我性命,一爪破来,只怕须臾之间,我即肚烂肠穿,死于非命了,便 是他要故意羞辱我,我又岂能躲避?” 他愈想愈是灰心丧气,喟然长叹,将手中布片扬天扔去,随风飘下山垭,苦笑道:“少林神功,名不虚传,我输了。也多谢空恸师父手下留情,留下我一条苟且残命。” 空恸和尚不敢托大傲慢,合十道:“施主大力鹰爪神功,也是撼人心魄,更兼有许多擒拿捉捏之妙,委实让人防不胜防。若非贫僧运气,前番几次,几乎都被薄施主压制。”他所言非虚,其 实薄蓝衫大力鹰爪之功虽然尚不及他大力龙爪手高明,但火候造诣,其实相差不远,只是斗得最后,这薄蓝衫有些心浮气躁,舍弃依凭身法所擅长之游斗战术,反一味与之硬拼强撞,如何不 会吃亏? 空恸和尚言罢,走前几步,将半条腰带双手奉上,道:“天下财物,皆是心血所得,贫僧不敢妄处,还请薄施主收回。” 薄蓝衫又是一愕,继而羞臊得有些赤红,忖道:“他如此大度雍容,虽是和尚,却更添*宝象,又把我给比下去了。”接过布条,捏在手中,抱拳一礼,默然返归本阵。银月教众人面面相觑, 俱是有些失落彷徨。 “轰”的一声,动静颇巨,众人尽皆惶然,却见得一旁林中,若有一物从天而降,跌落地上。后面一条人影闪出,飞身落地之时,足尖微挑,那物又被踢起,径直往空中甩去,旋即再次落下 。那人一声长啸,第二脚踢出,重物复升,在半树之间滴漏流旋转几圈,往地面砸去,甫一沾地,不料又被第三脚踹上,如此反复,“轰隆”之声不绝,跌宕有错,便看得一人一物从林中奔 出,若玩耍蹴鞠一般。 所谓“蹴鞠”,其历史古远,始早具载于《史记·苏秦列传》,云苏秦游说齐宣王之时,形容临苗,曰:“临苗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竿、鼓瑟、蹋鞠者。”“蹋”者即“蹴”,也便是用脚 踢踹之意。“鞠”者,其实球也。汉代的《西京杂记》、《盐铁论》、《蹴鞠新书》、《刘向别录》中,皆有关于蹴鞠的具载。三国两晋南北朝时,蹴鞠之习依旧流行未衰。至唐代,蹴鞠依 旧普遍,若杜甫有诗曰:“十年瞰鞠将雏远,万里秋千风俗同”。但是,却有了很大的发展。至宋朝北政时期,如此运动更是风行一时,有个大奸臣唤做高俅的,便是因此得宠,为徽宗喜爱 ,纳入为官,从此飞黄腾达,权倾朝野,与那蔡京之流合污为患,终究断送了半壁大好江山。 只是鞠球轻巧,哪里会似此物这般沉重?若《宋朝事实类苑》中记:“今所作牛彘胞,纳气而张之,则喜跳跃,然亦有不同。”便是说鞠球乃用十张或十二张牛皮缝成。陈元靓曾言:“十二 香皮,裁成圆锦。”又见《蹴鞠谱》,说其工艺“密砌缝成侵不露线角,嵌缝深窝,梨花可戏,虎掌堪观,侧金钱短难缝,六叶桃儿偏羡。” 那人再踢得几下,似乎收起玩闹炫耀之心,一手托着铁鼎,一手叉在腰间,哈哈笑道:“皆言少林寺神功,堪称古往今来的第一者,依吾今日观之,却非必然,实在有些夸张自诩的嫌疑。” 转眼之间,来到场外边缘,甫一提足,顿时腾空而起,翻转一个筋斗,姿势斜而不正,落在了三位首座与银月教的八位令主之间。 众人看他手中所托大鼎,似乎为青铜打造,再是浅薄,也不下百斤,但被他顶托,却若无物一般,心中俱是惊讶无比,再见此人眉发皆白,正是好大的年纪,非但神情若定、无气喘吁吁之虞 ,反倒精神抖擞,面目清矍,更是骇然。 念叶大师也是颇为奇异,慌忙上去,双掌贴合,道:“少林寺只是一介寺庙,些许虚名,俱为江湖朋友抬爱,何曾真敢自居天下武功第一呢?这位施主武功之高,实在让人钦佩,却不知高姓 大名,怎样能够称呼?” 陈天识也是咂舌不已,低声道:“琴儿,你江湖见阅广博,可知晓此人是谁?” 罗琴满目疑惑,道:“我也不曾听说过有如此一号的人物,托着一只大鼎在各处游走哩。”眉头微蹙,奇道:“三位首座大师俱是阅历丰厚之人,却也不识,要向其请教,可见得此人并非什 么有名的人物。只是看他武功,虽不知招式怎样,但一身的内力,当不在我师父、顾师伯与‘竹芦双怪’之下,这般造诣修为,偌大的年纪,为何没有在武林中闯出一番名号?” 对面银月教众人也是揣测纷纷,面有怔然之色,便听得钱南村忽然拍掌叫道:“我明白也,此人定然是在荒野之地勤修武功也,数十年不曾在江湖行走,今日方才功成也,于是出关也。老头 儿,你年岁老大不小也,此刻出来虽然有些晚矣,但依凭如此的武功乎,一夜之间,扬名立万也,其实也是轻易之举哉!” 陈天识恍然大悟,点头道:“钱香主所言,虽是揣测,果真有几分道理。”罗琴欲言又止,一双眼睛只往大鼎翻来覆去地打量,便似生平成为见过此物一般。 那人颇为得意,将手中的大鼎放下,大声道:“老夫不才,乃是杭州东南薛家庄的人氏,旧绰唤做‘云里雕’薛飞是也。四十年前,老夫年轻之时,曾在江湖方圆偶尔露得一两面,其后渐渐 心萌退意,遂归隐江湖,今日廉颇老矣,壮志未泯,忽然心血来潮,聊发少年轻狂,于是重新更世见人。又听闻江湖传言,道西域银月教与少林寺颇有争执,或有龙湖决斗,因此甚是好奇, 特意赶来觑窥热闹。一者想*双方纠纷,还江湖一片清净太平;二者也想见识一番少林寺的七十二般绝世武功。嘿嘿,老夫心情秉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亦然说不得半句的谎话,方才在林中观 瞻二阵,这少林寺的武功虽然高强,却远远当不得什么‘天下第一’的称号。” 众人莫不惊讶,纷纷摇头,心道:“四十年前的‘云里雕’薛飞?未曾听过。” 念叶大师听他口中对少林颇有不屑之词,不以为然,心道:“我少林寺本是佛家寺庙,习武不过强身健体罢了,念经礼佛、得证顿悟,才是正道,这什么‘天下第一’、‘武林泰斗’的称号 ,有与无有,又能有什么区别。” 他六根清净,不重名利虚言,合十一李,笑道:“老衲长久居于寺庙,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薛大侠的昔日声名,实在抱歉。只是方才看得薛老英雄的踢鼎纵跃之术,这般功力造诣,实在让 人佩服。薛大侠若能劝勉双方,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便是极大的一桩功德,我少林寺也是感激不荆” 薛飞微微一愕,暗道自己说话如此轻蔑,这老和尚竟然不嗔不怒,如此修行持重,倒也不能多见。 林月明走前几步,来到了薛飞跟前,抱拳道:“前辈方才说道,自己乃杭州府薛家庄人氏,却不知‘巧手神匠’薛彪可否认识?” 薛彪人人皆知,此人武功虽然不甚高强,但精通种种机关之术,其后专门研习*之术,心得颇丰,为江南“霹雳堂”看中,重金礼聘,纳为堂中技师。 薛飞抚须一笑,道:“薛彪乃是老夫堂侄,只是他此刻专在那‘霹雳堂’钻研*,且替朝廷预备火器兵刃,正是日无余暇,夜无稍息,百般烦忙之中,也不能经常团聚。” 林月明眉头微蹙,道:“原来如此,这般便真正弄清楚前辈的来历了,只是前辈说到欲调解我教与少林寺之间的纠纷缠葛,不知却有一个什么法子?” 薛飞笑道:“我这法子其实简单,便是双方好好正经地打上几架,胜者有理,败者莫怨。有理无理,皆在拳脚刀剑之间破出一个分晓。”此言一出,四下尽皆哗然。 三罗汉按耐不得,嚷嚷道:“这叫什么鬼主意,实在笑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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