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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争歇不休意难眠(伍)

罗琴笑而不语,却朝那中年男子抱拳道:“先生不知在那红日教中,所居何职?既然识破得这慧暗假和尚的真实来历,何不就在这里,对着大伙儿悉数道出真相,也免得众人胡乱猜测,疑惑 之下,更生横忌。” 慧暗和尚脸色一变,终究缄默不语。 念云大师合十叹道:“一切浑沌,皆有赖这位施主慈悲,拨云见日、消云散雨。” 中年男子不敢托大,慌忙回礼,道:“我红日号称魔教,却也是珍惜福祗安康之人,大师切莫如此说话,实在是折杀在下了。” 江嗔鲍双手叉腰,哼道:“你红日贼教,也会不好意思么?这可真是天下的奇闻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朗声道:“江令主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可惜一者脾性暴燥、性情急戾,未见得大丈夫丝毫之雍雅从容之风,二者么?便是这张嘴巴,最是刻薄挑弄,阴阳怪气。 嘿嘿!若议论起搬唇递舌的本领,只怕一百个刁钻泼妇簇拥云集,齐齐站在你的面前,也不是你的敌手,定然要被你唾沫淹死。” 众僧尽皆莞尔,相顾而笑。 银月教众人多知晓江嗔鲍这般恶习,其实也颇为烦恼,此刻听得中年男子提及,心中俱有同感,面面相觑,暗道:“不错,他若是能够更改如此劣性,教中就能太平安静得许多,你我倒也欢 喜。只是这江令主脾性极其倔强,断然不肯认错反省的。”却不敢说将出来。 唯独钱南村笑道:“这位红日教的神秘先生也,果真是双目若炬也,一眼便看出江令主之特色秉赋也。” 江嗔鲍大怒,就要辩驳,被林月明低声喝止,道:“他一个酸不溜丢,一个口舌凌厉,你说上十句,也抵不得他们的一句,徒然疲于奔命,左右招架罢了。” 江嗔鲍愕然一怔,转念想道:“林兄弟说得有理,我要是再与他们纠缠,反倒被人家看笑话,悄悄说我不识大体、不识时务了。”思忖如是,遂深吸一气,强压胸头怒火,反倒大笑道:“好 ,好,你们如此高明,都是一些真知灼见,我大老粗实在是佩服得紧,日後有了机会,定然洗耳恭听、洗手恭迎,他奶奶的认真与你们切磋一番。” 中年男子笑道:“你说‘洗耳恭听’,未必却真是‘洗耳恭听’,後面‘洗手恭迎’才是真正道理也。而所谓‘洗手恭迎’,想必乃是江令主的含晦隐语,是说要与我拳教之上见个真章,响 应先前‘云里雕’薛老英雄的号召吧?” 江嗔鲍嘴角一撇,颇有不屑,冷笑道:“他一个老骗子,替我提鞋尚且不配,我响应他个鸟头?” 薛飞听他口暴粗言,当着在场的许多人侮辱自己,心中又羞又气,涩声道:“老夫,老夫--”支吾得半日,一句话不能齐全。他偷眼瞥看罗琴一眼,继而绕开目光,凝视地下,心里更是恨 恨不已,念道:“你这臭丫头,我自招惹名声,却与你何干呢?你偏偏吃饱了无事,损我清誉,他日若能得到机会,必定死命报复,叫你也尝一尝落魄难堪的滋味。” 钱南村咦道:“什么是‘你们’哉?莫非这江炮仗将我也算了进来也,也要与我打架比试乎?” 杨林抚须笑道:“只怕是的,你害怕了吗?这炮仗二字委实不雅,你还是莫要这般胡乱给他取绰号了。” 钱南村见江嗔鲍果真一双眼睛恨恨盯来,搔搔头皮,哈哈笑道:“不叫也,不叫也。”忽而昂首挺胸,又道:“我怕什么乎?我的武功也不弱也,难道会比别人逊色不成么?” 便看中年男子转过身来,朝罗琴笑道:“女娃娃,我不过是红日圣教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介小人物罢了,这姓名怎样,其实不说出来也罢。教中有人唤我‘跳不得’,你与男娃娃便唤我跳先 生好了。”罗琴噗哧一笑,与陈天识道:“不识哥哥,这名字好怪呀!你是读书人,我们若是果真叫唤这位他‘跳先生’,岂非有失礼仪么?”陈天识脸色微红,心道:“什么读书人?这琴 儿又在笑话我了。”咳嗽一声,道:“不过是权且替代本来姓名的一个代号,不算得无礼。” 跳先生道:“我确实知晓这位慧暗和尚的来历,他莫说不是那西域少林的弟子,便是西域也不曾去过。”看待江嗔鲍一眼,笑道:“自然也没有福气与江令主作邻居了。” 江嗔鲍呸道:“果真如此,那便是他的福气,却是我的大大晦气了。”众人哈哈大笑。 跳先生走前几步,来到慧暗和尚跟前,叹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又何必苦苦执拗?自己说出真相,倒也省我一些气力。” 慧暗冷笑道:“你若是知晓,自己说出便罢,罗罗嗦嗦什么?该不是玩弄诡计,明明什么也不清楚,却故意反诈我口风吧?”恐罗琴又是一巴掌打来,慌忙扭身侧转,一半脸朝下,贴着地面 ,另一半脸朝上,实在不能遮掩,暗道倘若你这恶丫头打来,也只让你打着半边脸,尚能保全另外部分的太平颜色。 罗琴咯咯一笑,揶揄道:“你还真是机灵聪明,偏偏此刻你我比武结束,恩怨尽消,我尚要听这位跳大叔讲故事,也无暇打你耳光了。” 慧暗暗暗吐松一口气息,不觉嘟哝道:“这般地折腾我,就想要‘恩怨尽消’,天底下那有这么便宜的美事?”话音方落,背上一阵疼痛,却是罗琴的脚尖正恶狠狠地踢来,听她说道:“你 还想报复是么?好,你我恩怨纠缠,百世不得化解,既然如此,我便乘此机会,想尽办法地折磨你。反正你是恶人,我是好人。好人惩罚恶人,正显得好人行侠仗义、替天心道,坏人为非作 歹、终究不脱报应,岂非一桩功德?是也不是,念云大师?” 念云大师听她最后一句,竟然向自己问来,不由哭笑不得,暗道:“你这女施主,究竟要我怎样回答?这慧暗的确可恶,我若说不是,只怕天下人皆要说我迂腐不堪,便是寺中群僧,对我也 会颇生抱怨;我倘言是,又显得我太失胸度涵养,不见佛门弟子之垂悯慈悲之意。”好不为难,遂叹道:“女施主心中自有卓越见地,不消老衲多言。若是听我唠叨,反倒生厌了。善哉,善 哉1 慧暗和尚又挨的几脚,疼不堪言,急道:“我投降了,我投降了,你我恩怨两清,你休要为难我,我不绝计不敢再寻你报仇。” 罗琴嘻嘻欢笑,跳回陈天识身旁,挽着他的臂膀,得意道:“你这恶人,便是真来寻我报仇,我也不怕。我若是凶恶起来,可比你凶狠百倍。” 慧暗冷哼一声,不敢抵逆言语,暗暗忖道:“你这话倒也不错,天下最毒妇人心,我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跳先生叹道:“你这假和尚,说是聪明也聪明,说是愚笨,倒也笨得可以。你若能坦白交代,诸位高僧皆是佛祖弟子、慈悲垂悯之人,自然能够对你宽大处理。你依旧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 棺材不掉泪,委实固执不已,倔强若那毛驴悍石,可惜,可惜也!”说话之间,一双眼睛不看念云大师,却往草亭旁几位盘膝跌坐的老僧觑去,似乎有得几丝迷惘疑惑之色。 陈天识看得仔细,见其神情若有微屑异样,不觉暗暗凛然,心想:“这位跳先生虽然不似奸诈险恶之人,但看似颇能用计运心。” 慧暗闻言,面色顿时戚然,不过稍瞬即逝,旋即冷笑道:“我若是不说,少林诸僧修经礼佛,皆持清规戒律,不能随意杀生,各位和尚便是恨我入骨,尚可饶我一条性命。嘿嘿!我要是听从 你的蛊惑,把前后来历悉数说了分明清晰,那才是自掘坟墓,断然万难活命了。” 跳先生颔首道:“你说得倒也不错,那人心狠手辣,若是听你出卖了他,无论怎样,也是要杀死你的。” 念云大师存疑已久,按捺难受,轻声道:“先生所言之‘那人’,不知我少林寺可曾认识?” 跳先生笑道:“大师不用着急,慧暗不说,稍时我自会叙述清楚。” 念云大师颇为羞惭,暗道:“我这定力,往常尚好,今日怎地却变得轻浮了?还是几位师兄修持沉重稳厚,不徐不急,忘焦消躁,堪为我辈学习之楷模。”不觉往草亭方向合十躬身,端庄便 是一礼,口中诵道:“阿弥陀佛,心镜随意,任其有为。” 众人莫不愕然,相顾惊讶,莫名其意。 就看得草亭柱下,一位老僧合十贴掌,颔首笑道:“念云师弟能于风雨之间顿悟、浪潮起伏之际清明,可见得不知不觉,造诣更为精深一层,累积绵计,实在可喜可贺。” 陈天识灵光一闪,张口道:“风来风去叶随意,莫要强逆空盘旋。” 跳先生眉宇一挑,拍掌笑道:“不错,不错,水下倒月虽折碎,不过半刻看团圆。大师无处不修,无时不学,真是佛法自然,在下佩服。”一僧二俗相顾微笑,彼此会意。那罗琴却是又惊又 慌,暗道:“不识哥哥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掌往他肩头打去,叱道:“书呆子,你…你,唉!罢了,我也给你醍醐灌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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