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峰回路转又逢疑(贰)
扬州数度繁华,自大禹治水后,扬州因“州界多水,水扬波”而得名,为古九州之一。汉朝时吴王刘濞受封广陵,建立吴国,“即山铸钱”、“煮海为盐”,盐铁两大“官工业”迅速发展, 扬州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次发展高峰。唐代,扬州作为万里长江的尾闾、浩瀚大海的门户,其地理位置、经济地位相当于今日之上海。江海交汇,城以水兴。唐初,隋炀帝杨广时期开凿之大运 河为全国南北水运交通大动脉,南方诸郡的贡品、东南八道的物资都必经扬州转运至京都长安。便利交通,使扬州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之重要港口,也是东方四大商港之一。扬州繁华第二高峰 ,渐入鼎盛。是谓“江淮之间,广陵大镇,富甲天下”,史称“扬(州)一益(州)二”。 扬州遗风缥缈,诗讚稠稠,自古便是世间那一二等的富贵场所、温柔乡里,千百余年,也不知惹得多少文人骚客惦念牵怀,长袖所点,莫不尽迎其风。二十四桥之下,看画舫轻行,婆娑妙影 ,桥前一月,桥尾一月,本是同源,却相衔若孪,远远观之,珠玉圆润,皎洁胜雪,清而不冷,亮而不寒。船头琵琶,船尾商歌,游人倚窗凝目,相思沉水,难以自拔,以为抄水而掬,皆是 雀情莺泪。桥上垂柳飘飘,似美人秀发,虽不见佳人吹箫,但箫风隐约能闻,轻鸣柔泣,沾檐惹墙,只在大街小巷、东阡西陌幽幽传扬,正是千古风韵凝一城,万世风流犹不散。古有诗云: “烟花三月下扬州。”快活之事,亦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名人过处,多好流诗着痕,前後但凡诗歌能咏及扬州者,多至百首,若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云:“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权德舆《广陵诗》云:“广陵实佳丽,隋季此为京。八方称辐辏,五达如砥平。大旆映空色,加箫发连营。层台出重霄,金碧摩颢 清。交驰流水毂,迥按浮云甍。青楼旭日映,绿野春风晴。喷玉光照地,颦蛾价倾城。灯前互巧笑,陌上相逢迎。飘摇翠竹薄,掩映红襦明。兰麝远不散,管弦闲自清。曲士守文墨,达人随 性表。茫茫竟同尽,冉冉将何营。且申今日欢,莫务身后名。肯学诸儒辈,书窗误一生。”杜甫《解闷十二首》曰:“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为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游 。”杜牧《扬州三首》更添几许风流,若其一云:“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暗游。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其二曰:“秋风放萤苑, 春草斗鸡台。金络擎雕去,鸾环拾翠来。蜀船红锦重,越橐水沉堆。处处皆华表,淮王奈却回。”其三沾:“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天碧台阁丽,风闵歌管清。纤腰间长袖,玉佩杂繁缨 。轴诚为壮,豪华不可名。自是荒淫罪,何妨作帝京。”郑燮亦得两首,可见留恋不已,钟情极深,若:“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雨过隋堤 原不湿,风吹红袖欲登仙。词人久已伤头白,酒暖香温倍悄然。”意犹未尽,又道:“廿四桥边草径荒,新开小港透雷塘。画楼隐隐烟霞远,铁板铮铮树木凉。文字岂能传太守,风流原不碍 隋皇。量今酌古情何限,愿借东风作小狂。” 群丐走了多半日,上坡下丘,过水度桥,又越过一片浓浓树林,终于来到扬州城外十里亭,亭外早有一个黄衣虬髯的中年大汉引着一众青壮趋步上前,匆匆迎候,朝包向泓躬身一礼,道:“ 净衣派扬州代理执事*缘拜见包长老与梅长老。”包向泓抱拳还礼。旁边有人撩开软轿布帘,*缘上前几步,见着梅还心的形容,见其憔悴不堪、精神难济,心中登时一惊,暗道不想那“竹芦 双怪”下手竟然这般忒重狠毒,能将梅长老伤至如斯,料想梅长老武功十分高强,乃是丐帮有名的高手,尚且这般狼狈不敌,几断性命,可见“竹芦双怪”武功造诣实在是超出意想,单单依 凭自己这些人手,若要围歼寻晦,只怕不得全力、难奏全功,心中七上八下,不觉有些惴惴不安、忐忑惶恐。面上不便表露,遂咳嗽一声,以为掩饰。 扬州一地风流,是以城中丐帮设置,因地制宜,多以净衣派为主,褐衣派弟子虽有,却不甚多,也算是全了扬州的富庶美名。如今一百余衣裳褴褛的花子团聚城外,若是大刺刺地结伴而入, 熙熙攘攘,呼喝咶噪,混迹于锦冠缎袍、朱腰宝囊之间,多招眼目,反倒不能济事。包向泓与梅还心商议之后,决定大伙儿分成东南西北四城门入内,各合三批散进,每批七八人左右,就在 蓝家巷子对角宏运客栈后净衣派大院会合,待晚上再作道理。罗琴一夜不曾合眼,此刻日近晌午,眼皮渐渐有些沉重,兼心中忧虑杨不识与金庚孙之安危,更觉疲倦,一步迈进净衣派大院之 后,见四处收拾得也颇为干净,便与郑念恩、孟纵连、尹可任、徐天平、萧季、慕容翱潮往左首檐下一处过廊而去,贴近围墙处有圈空地,青砖累叠,平整清洁。七人或是盘膝而坐,或是摊 腿靠墙,闭目小憩。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天色见晚,众人倾巢而出,跃过街陌,翻过围墙,悄悄跳入恋袖楼后面的花园。梅还心执意不肯留下,包向泓无奈,只好陪着他一并前往。*缘吩咐两 个机灵些的净衣派弟子小心伺候。 花园假山林立,错落有致,东西两侧各有一片莲花小塘,晚风轻吹,若美人拂面,碧水涟漪,心驰何往?树木之上,悬吊着几盏零星盘布的灯笼,橘红喜庆,惜烛光黯然,多有暧昧之意。北 头有个圆门,中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弯曲小径,从一片红花绿柳中穿过,衔接着远处的一座三层小楼,琉璃碧瓦,朱漆红墙,窗格之外盘布着一些青青蔓藤,看似随意,但走向不乱,错落有 致,似成形容,但月色之下,难以辨识分明。 *缘也曾来过此处应酬,向前面包向泓细细介绍:一楼大门洞开,甚显气派,有伙计往来照应,不住添蜡加烛,扫帚打扫,乃是听候客人吩咐的花厅之所。二楼是客人与美妓艳姬欢饮作乐之地 ,往上再去一楼,便是十数间鸳鸯卧室,客人看中哪位姑娘,支点了银子,便可拥其入怀,抱入房中大行云雨,粉帐垂悬,罗帷泄地,玉肤嫩身、花容月貌,果真是享不尽的温柔、看不腻的 风景。自黄秋成叛帮投金之后,丐帮帮主韩青镝痛定思痛,下令对净衣派大肆整顿,风气尚未尽清明,但与之前歪风邪气已然大不相同,包向泓虽心知肚明,毕竟曾受黄秋成暗算,负伤积创 ,心中难免会对净衣派存所偏见,听闻这魏执事述说得有声有色,眉头微蹙,不觉冷笑道:“净衣派栖息扬州,享尽人间艳福,这等好事情,我麻履鹑衣的破落花子那可是无福见识的。”梅 还心使个眼色,暗道此刻都是丐帮的兄弟,何必为往事斤斤计较?且你本是丐帮八袋长老,并非仅是褐衣派长老,自该对净衣派一视同仁,末分彼此才是。包向鸿故作不知。*缘受他揶揄,面 色臊红,陪笑道:“包长老误会了,只是我们身在扬州,有时为了办事利索,不免要在这烟花柳巷之地踩盘踏点,是以风月物事,稍稍知晓一些。”便听二楼忽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有人 说道:“美人,你再温柔些,若是老爷高兴,说不得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窗格后人影一晃,盘鬓钗影,赫然是个婀娜的女子,笑道:“老爷这般有钱,如何还不阔气一些?我等在青楼煎 熬苦度,便盼望着能够筹足赎身的银两,早早脱离孽海,从良嫁人。”另外一人狂笑不已,嚷嚷道:“他给你一锭,我给你一锭半如何?”隐约传来“啪”的一声,想必是此人说话之间,将 银锭掰作了两半。那女子惊道:“这位老爷好大的力气。唉呀呀,你们要是如此气力对待我姊妹,我们身子单薄,岂非要筋断骨折么?”掰银子的那人笑道:“我最是怜香惜玉,哪里舍得对 你们重手,必定十分小心、百般温柔。”先前男子有些恚怒,喝道:“老三,你这是抢我的钗头么?”老三说道:“老二,你这话便不多了。常言道,*无情,戏子无义,你我兄弟既然进入妓 院,便各凭本事争夺女人,还有什么抢不抢的?若是你看中了她,待我受享完毕,你便过来交接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二人登时争吵起来,几位女子慌忙相劝,听得一人大声道:“吵 什么?这扬州城的姑娘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哪一个不好受享?若被外人看见你们这般模样,咱兄弟岂非颜面丢尽?”另外有两人附和,说道:“不错,不错,扬州城内,钗头遍地,若为*争吵 ,实在不划算。”罗琴暗道:“这是五丑兄弟呢。那‘竹芦双怪’却在哪里?也不知把不识哥哥关押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