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泰山飘袂威不在(贰)
便在此时,听得远处有人叫道:“我泰山派与崆峒女派联袂来此,不知可有帮得上丐帮的地方?”另外一人哼道:“我崆峒女派领袂来此,丐帮若有为难,大夥儿都是武林正道中人,自然不 能袖手旁观。奸佞围侍,虎视眈眈,便是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咱们为了武林大义,好歹也得走上一遭。”却是个老年妇人的声音,尖若夜枭,若破布裂帛,但说起来道理成套、大义凛然 ,且处处似乎压着前面那人所述言语。罗琴心中一动,便听得包向泓哈哈大笑,拍掌道:“原来是泰山派的无嗔道长与崆峒女派的刘姥姥大驾光临,妙哉,妙哉!今日瘦西湖畔英雄云集,果 真是愈来愈大的场面了。” 刘姥姥冷笑道:“包长老,你这说话却是不对了,如何是泰山派在前,我崆峒女派却在后,难不成以为我派人丁凋零,当不得那‘原来是崆峒女派的刘姥姥与泰山派的无嗔道人大驾光临’吗 ?你既然瞧待不起我们,我也不敢再过来见面了。”众人眉头微蹙,皆是哭笑不得,暗道这崆峒的老婆子竟然这般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实在有失武林前辈之泱泱风范。包向泓愕然一怔,拍 拍脑袋,急忙陪笑道:“是,是,老花子稀里胡涂,说话从来不分轻重前后,你们两位都是我丐帮的大客人,得罪得罪。”话音才落,便看得斜彪里涌出一群人来,两人争先前进,并肩排头 ,左首一人道袍飘飘,看似盗骨仙风,但神色有些阴谲不乐;右首那人青束灰袍,满头华发,昂然前视,隐挟几分汹汹气势,正是泰山派无嗔道人与崆峒女派长老刘姥姥。後面有男有女,各 分两旁,背剑提刀,都是两派的门人,孔池紧随无嗔身侧,数月不见,竟然满脸铅华。 无嗔道人斜睨刘姥姥一眼,拂尘一甩,架在臂上,几步走到包向泓与梅还心跟前,稽首一礼,微笑说道:“谁前谁后又有什么干系,大丈夫不计较些许功名利禄。两位长老,好久不见,身体 一向可好?”包向泓与梅还心抱拳还礼,尚不及客套应酬几句,便看刘姥姥扁扁嘴,怪笑连作。无嗔道人眉头一皱,哼道:“刘前辈有何指点,但说不妨,又何必这般阴阳怪气地唧唧哼哼, 叫人不知所以然。”刘姥姥手中长杖重重笃地,笑道:“虚伪之人也怕阴阳怪气么?这倒是大大的奇怪了。”手指梅还心,道:“这花子已然坐在椅上,萎顿不堪,你一双眼睛好得很,分明 看待真切,为何还要问道什么‘一向可好’之言,若非有意嘲讽揶揄,便是故意视而不见了。”无嗔道人脸色通红,冷哼一声,不再睬她。 萧季与钱南村游斗了许久,渐渐揣摩得西域武功毕竟还是强力有余,灵动不足,知晓对方拳法身手颇有僵硬滞窒之处,且因为招式本身所限,不能革新除弊,自创一番风流。钱南村便能跻身 高手之列,也多赖浑厚内力撑持,好教敌人在自己拳掌劲风之下,无暇窥袭自己破绽空隙,了谙于此,心中暗暗忖道:“你这‘之乎者也’假先生的武功,若是遇着内力比你弱的,自然毫无 畏惧顾虑,大开大阖地一路施展劈打过去就是,但要是彼此修为伯仲之间,你欲凭内力掩饰招式瑕漏,只怕不能,其时却要吃亏的。你如不信,我便给你点教训。”他内力极其深厚,较之钱 南村更胜一筹,既然有心点破,此刻出手便不留情,突然气贯丹田,引动真息,绵绵内力沸腾蒸跃涌入心窝,前走“膻中”,后合“大椎”,皆是任督运气要穴,继而同时冲入肩膀琵琶,过 上臂,穿前臂而下,震激手三阳、手三阴经络,劲力陡长,双掌掌心隐约暗红晦赤,皮肤微微跳动,喝道:“西域大汉,你可敢与我对决一掌?若是害怕,便是你银月教输了,从此夹着尾巴 滚回西域,乖乖作一方土霸王好了,却莫意图染指中原武林。” 钱南村受他激将,哪里还能忍耐,不禁怒道:“我怕你么?拼将一掌也,便拼将一掌也。”泰山派与崆峒女派不明就里,初一乍闻,无不惊讶,暗道此人说话好生怪异。便看钱南村大步流星 冲了过来,双掌往那老花子头顶重重砸下,势夹劲风,风声呼啸,可见武功之高,莫不骇然。 萧季喜形于色,笑道:“好,好,你接我一招若败,他日勤学武功,还能找我雪耻报仇,要是这一招不敢接下,终身便在西域荒漠看星星看月亮,再也不用来这江南欣赏无双的美景了。”罗 琴心中暗笑:“你躲在彩云谷中,他哪里去寻你较量?”便看萧季左足踏出,踩得地面轰轰作响,尘土立扬,可见下盘扎实,他此刻运足了十成气力,掌风厚重凌厉,只教众人观之嗔目。钱 南村自然识得其中厉害,只是此刻势若骑虎,万难轻下,遂咬牙切齿,喝道:“着。”浑身气力贯于双掌,心中堵狠道:“大不了今日断丧性命于此,也落得个轰轰烈烈的好名声。”听得“ 轰卤一声巨响,双掌甫交,两股偌大内力冲撞迭交,激起一阵狂风,将各自长发掀起,双方衣衫袍袖皆是鼓鼓荡荡,好似两个大包子般滑稽。只是如此情状看似可笑,其实当中凶险万分, 萧季与钱南村此番皆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哪一方若是稍稍萎顿,两股内力便合二为一,化成一股巨劲往他反噬扑去,就是铁打的金钢,身体也承受不得。双方身形凝僵不动,你看 看我,我瞧瞧你,钱南村圆睁双目,卧蚕眉竖,脸色铁青黯紫,萧季眯缝一线,双眉乱动,神情不慌不忙。不多时,两人头顶冒出袅袅白烟,一者内息外溢,二者斗得甚是辛苦,额头上冷汗 涔涔,豆珠大的水滴子不断蒸发,混成一片。无嗔道人瞧得心惊,暗道银月教高手如云,只是是知晓的,不想丐帮之中,一个老花子也有如此的本领,果真是藏龙卧虎、大隐野士,不觉喃喃 赞道:“丐帮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好本领,好修为。”包向泓听他夸赞本帮,心中大为得意,梅还心却是颇为赧然,暗道丐帮之中果真有如此高手,哪里轮得到自己来当长老,也不至于贻 祸惹灾,被“葫芦樵夫”重创伤身,几乎性命不保。刘姥姥冷哼一声,却不说话。无嗔道人转头往旁边看去,见得郑念恩、孟纵连数人,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这几位老花子气宇轩昂,全 无半点乞丐习气,且观之气度,武功皆是不弱,不想几年未见,丐帮竟然招揽得如此人才?是了,他们必定是新近丐帮不久,否则依凭这般武功,现在还不是八九袋的长老了么?哪里会象如 此,身上零零落落不过四五个袋子呢?”胸中憋闷,不由又是一声长叹,想起自己泰山派日势趋微,武功难盛,虽号称武林大派,不过苦撑上几代祖师余辉,如今一代,勉强吆喝,全无昔日 光耀。先前为扩张势力,挑弄山下两派相争,事未成济,反倒在江湖上落下一个不好的口实,成为饭后茶余的谈笑聊资,大大不划算,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妒忌,心想:“丐帮虽然是天下第一 大帮,便是少林寺也要敬重几分,但毕竟还是一群穿百家衣、吃百家饭的乞丐,有什么好。你们投入丐帮门下,还不如到我泰山派效力,做道士难道会委屈了你们吗?衣裳光洁、吃喝无忧, 青山绿水、屋舍雅净,哪一点不胜过丐帮百倍呢?唉,可惜,可惜,真是明珠暗投了。” 他一眼从尹可任面前扫过,见其冷竣神情,默默凝视自己,登时一颤,急忙扭过头去,忖道:“怪哉,这人好象在哪里见过?”心中疑窦丛生,不知此人其实便是他的师叔。尹可任当年接了 帖子,私自赴约与红日教高手决斗,这无嗔道人尚不过是十余岁的年纪,尹可任三十来岁,如今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尹可任依然老迈,变化甚大,且混迹丐帮之中,更添乔装改扮,是以无嗔 道人苦思半日,极难索解。尹可任也不认得他,只是听包向泓与之寒暄,报出了无嗔道人的名好,方才恍然大悟,心中不免感慨:“昔日意气风发的英姿少年,毕竟奶不过岁月磨蚀,现在也 是中年沧桑。”无嗔道人不觉又把双眼往他瞧去,见尹可任凝神观看场中萧季与钱南村二人的内力比拼,心中奇异之感始终若起若伏,不能平息,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不住想道:“不错, 我该是见过他的,只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竟全然想不起来了。他是谁?他究竟是谁?”孔池伺候一旁,见师父神情有异,忽而叹息,忽而蹙眉,忧乐不定,情绪交纵,一片惘惘然不知所 措,心下惊愕,遂上前低声询问。无嗔道人蓦然醒觉,微微一笑,摇摇头以示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