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千呼万唤难回应(肆)
石欲裂叹息一声,说道:“郑护法回来了,事情可曾办妥?”郑念恩躬身道:“已然办妥,那萧季满口欢喜之辞,说道假期虽然短些,但好歹能够洒脱逍遥数月。此后在归谷养老,其实倒也 不错。”杨不识与罗琴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着什么意思。 石欲裂哈哈笑道:“他这是欢喜么,听起来倒似颇有抱怨呢。是了,另外一件事情怎样了?”郑念恩笑道:“我已然飞鸽传书,钟洛中、潘海王、徐荣毅便在左近,若是得了讯息,这两日便 可携带霹雳堂火器赶去处置,此谷再无存在,他们便万难在里面赖皮耍泼了。教主慈悲,此等磊落恢廓,岂是所谓之武林正派能及?” 石欲裂叹道:“迟了些,迟了些,我耽迷于《八脉心法》,自觉时日过去甚快,但未想他们其实度日如年呢。”又道:“耶律先生,一桩事毕,一桩事起,你我便来了解郑护法的这段恩怨怎 样?”耶律雷藿微微颔首,对孟中道:“你两位可以离开了。”孟中又惊又喜,一时不知所措。他想及稍时双绝对峙,乃是武林罕见的高手对绝,自己也是习武之人,忽然生出留下观看的念 头。方效颦连连催促,孟中只是不动。方效颦恼怒,哼道:“莫非你还想留下来揣摩品鉴不成,依凭你的这些修为,怕是还不够资格吧?”如此一言,正好戳中他的心思,却也不甚顾及什么 情面,孟中登时满脸通红,狠霸霸地瞪了妻子一眼。方效颦丝毫不为惧,与他对视,孟中气势萎逊,低下头来,不言不语。罗琴道:“两位高人对绝,拳脚相交、兵刃纵横,场内必定是真气 横溢激荡,方姑娘有孕在身,稍有差池,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孟中悚然而惊,暗道罗琴说得甚有道理,便携了方效颦,躬身哈腰,相互搀扶,转身仓皇离去。 石欲裂见孟中夫妇走远,呵呵一笑,负手而起,却并不出手。耶律雷藿依旧立于悬崖之旁,他见郑念恩阴目若隼,牢牢盯着自己不放,好似担忧自己逃匿,苦笑一声,道:“郑兄弟--”话 未说完,便即被郑念恩大手一挥,厉声道:“你我仇深似海,哪里能用兄弟相称?”耶律雷藿叹道:“郑护法,你我恩怨年久颇深,但论及根源,皆是因为你那兄弟抱持金羌笛乃是汉人,我 却以为她是女真族人,因此相互争执之故,是也不是。”郑念恩道:“不错,是极。”心中咬牙切齿,双目凝视于他,却是半些不肯放松。 耶律雷藿道:“好,她父亲本是女真裔人,母亲却是江南汉人,血统各自占得一半,究竟归属,今日恩怨了断之前,却该搞个清晰明白。是也不是?若是我对,你还苦苦寻我晦气,那便是你 胡搅蛮缠、蛮不讲理;要是你对,这报仇之事悉听尊便,不过兵拉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会束手待毙。”郑念恩虽然恨之彻骨,然觉其所言不无道理,刀光剑影、拳脚厮斗,既为报仇,渲 泄胸口无穷怒息,也该辨明是非黑白,道理公义,不好驳斥,遂哼道:“是,你这话说得也有几分对。我要报仇,合应师出有名。”言罢,鼻子冷嗤一声,又说道:“话虽如此,却不知怎样 才能弄个明明白白呢?此事十余年空悬垂案,始终也不曾澄清,难道在这区区片刻之间,便能弄得一个水落石出么?”言下之意便是你耶律雷藿此时提此建议,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石欲裂 道:“耶律先生传信于我,邀我切磋武艺,便是为了如此目的。江湖之上,若遇上纠葛缠绵之事,要是不能道理论清,便是拳头决断。”郑念恩一怔。 郑念恩面色颇似为难,嗫嚅道:“这,这等报仇之事,哪里好劳动教主大驾?”想要亲自动手,但自忖功力与耶律雷藿所去甚远,果真依凭比武输赢决断是非,那自己是非输不可,再要纠缠 ,自然也就变成了无理无礼之人,此后报仇雪恨,反倒名不正、言不顺。石欲裂道:“你我都是教中的好兄弟,这待劳之事也是应该。只是我两人拼斗,此刻只是江湖理论之为,并非为郑兄 弟报仇呢。”郑念恩愕然一怔,躬身道:“这是,这是。”石欲裂哈哈一笑,走上半步,忽然想起一念,回头道:“我替郑兄弟出手,倘若落败,不会因此受得故意包庇耶律先生的恶名吧? ”郑念恩脸色一变,跪倒叩拜,额头上不禁暴出黄豆珠子大小的汗水,惶恐惴惴,急道:“教主此言,果真是折杀属下了。”石欲裂微微一笑,走到场中,耶律雷藿举步迎上,两人俱是抱拳 行礼,礼毕之后,皆肃容严整,一言不发。崖旁森森,虽然晌午,风和日丽,亦教人不觉胸闷窒息之感。罗琴缓缓走到杨不识身边,瞧瞧耶律雷藿,又瞅瞅退下一旁的郑念恩,胸中砰然乱跳 ,不觉一手攀住杨不识的臂膀。杨不识见她面色若有几分凄然惊惶,颇难索解,低声问道:“琴儿,你,你怎么了?”罗琴嫣然莞尔,柔声道:“没有什么,只是,只是不识哥哥,你心中可 好受些了?”杨不识想起陈泰宝与云仙,立感悲怆,觉得一股酸溜溜的气血只在心窝处来回穿梭、起伏不定,鼻头一酸,几乎又要流泪,转念一想,如今面前还有三位高手环伺对决,自己要 是哭泣,岂非被他们笑话诧异,于是深吸一气,强行忍耐、按住不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我好得很咧。” 便听得石欲裂长啸一声,陡然拔地而起,跃上半空,足有三丈余高,待势尽落下之时,双手从袖中“倏倏”滑出两柄玉棒,一柄若迅捷闪电,通体碧绿晶莹,径直点向耶律雷藿“灵台”要穴 ,另外一柄朱红血赤,状似盘旋蛟龙,横空划了一个圆圈,长甚于宽,却是椭圆,堪堪迎向对方胸腹。耶律雷藿不敢怠慢,双足一蹬,往後退开数尺。身法矫健之极,比那“九天浮云”有过 之而无不及。杨不识暗暗诧异,心想:“好奇妙的身法,如此轻易便避过去了。”思忖如是,却见石欲裂那红色玉棒若被一根无形丝线连着,另外一端系于耶律雷藿身上,他后退之时,牵引 得红色玉棒也一并过来,疾冲势急,石欲裂手腕再微微颤动,便看红棒瞬间变化,竟然抖出数朵棒花,花开数枝,绽放盛呈,又于棒风之外幻出许多团影簇拥,更添棒风威力,将耶律雷藿周 身诸大穴道笼罩其中。右臂一挥,绿色玉棒斜斜劈下,棒身虽是粗钝,但如此一式分明为大刀劈斫之状,石欲裂内力极其浑厚,江湖罕有敌手,玉棒刀使,便是无刃,那也与大刀差不多了。 耶律雷藿吸气收腹,后滑之势登止,袖过处寒光一闪,手掌中握着一根金色如意,斜身侧臂,反手击向石欲裂右臂肘下。他这一斜弯度甚大,肩头几乎触及地面,但如不倒翁般,蓦然立起, 金如意招式未待用老,便听风声呼啸,杨不识与罗琴定睛看去,他另外一手多出一根银色如意,却敲向石欲裂握捏红色玉棒之手腕。两人都是双短兵刃,都是快攻疾进,便听得“叮叮当当” 响声不绝,双方瞬间已然拆过了五六招,其中怎样的情形,实因动作太块,场外郑念恩、杨不识、罗琴三人俱未窥觑真切。 罗琴见杨不识呆呆出神,只瞧得眼花缭乱,羡慕不已,便低声道:“不识哥哥,你可知晓红日教教主使得是什么兵刃么?”杨不识摇头道:“不认识。”罗琴扑哧一笑,道:“他那红色玉棒 唤作‘小虹棒’,在空中划圈闹弧挥舞之际,便好似天边的彩虹一般绚丽多姿,你瞧是不是?那绿色的玉棒叫做‘翠竹棒’,一举一动,如碧波荡漾、海水湛然,我听师父说过,这翠竹棒与 丐帮帮主韩青镝韩老前辈的打狗棒皆是无二的材质,都是同一出处,只是翠竹棒比打狗棒短上好多,而且打狗棒关节突兀,也没有这翠竹棒好看。”杨不识“哦”的一声,低声道:“这位石 教主招式十分精妙,两条玉棒在他手里,便象活物一般,甚是灵动。”他声音虽低,却被石欲裂听得分明,不觉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说得好,这点本领,老夫也颇为自得。”说话间,看 银色如意砸来,挺起小虹棒招架,两兵相撞,“傥啷”一响,双方并不撤势,内力一吐,往前送去,便看长袖鼓舞,银色如意与小虹棒尽皆颤抖不已,如此考究内力,也不知是银色如意撞开 了小虹棒,还是小虹棒技高一筹,把银色如意给震拨了出去,听得两人各哼一声,齐齐往後踩踏,最后顿身沉力,都是三步,留下三块嵌入石面的脚印,深愈半寸,旋即同时一笑,猱身又往 对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