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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豪侠义胆添山色(壹)

小心翼翼拨开枝条,却见里面站立三个人来,一男二女,细细打量,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男子正是银月教令主江嗔鲍,二女不是旁人,却是辛家姊妹。杨不识大吃一惊,暗道:“怪哉,他 们如何会在这里出现?”便看江嗔鲍双手叉腰而立,满脸得色。辛英与幸芙相抱惊悚,皆圆瞪双目。地上断落着几截残剑,剑柄吊坠紫红鲜艳,正是女儿家欢好之物事,想必是先前双方争执 ,动起手来,那江嗔鲍武功高强,辛家姊妹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使剑御敌,非但不敌,那剑也被折断了。秦罗轻轻推搡杨不识手臂,神情莫测,树荫之下,难辨其色,听他附耳道:“这两个 女子你可认识?”杨不识点点头。秦罗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江嗔鲍道:“如此说来,两位始终不肯与我走上一趟了?”辛英满脸惊惧,颤声道:“我,我已经不是那完颜亮的妃子了,你们何不放过我,教我与妹妹从此归隐,决不再问江湖与社稷之事 ?”江嗔鲍冷笑道:“你不作他贵妃,他可曾颁下旨意说废了你?没有吧?如此可见,你还是他的女人,自然也可作得我们教中贵宾。”又伸手一指辛芙,道:“她于逃跑路上被大石剧撞, 内伤甚重。倘若你就这般与她隐居,不过数日,便是在小屋前抱着一座坟墓呜呜哭泣而已。我教中灵丹妙药无数,还怕医不好她麽?”辛英人小气大,听此言语,受激忿不过,“哇”的吐出 一口鲜血,骂道:“丑汉子,姑奶奶偏偏不去你拿什么破教?”忽然猱身窜出,一弯腰,从草地上抄起一把断剑,就向江嗔鲍用力扎去。江嗔鲍微微侧身躲避,孰料她却蓦一矮身,抱着剑在 地上翻滚,如皮球一般滚到了他的脚下,反手一臂挥舞,剑刃斜掠,竟将江嗔鲍的裤腿拉了一道口子。江嗔鲍大怒,骂道:“你不怕死吗?”伸脚踢她。辛芙却顺势抱住他的大腿,张口狠狠 咬去。这一口又深又疼,江嗔鲍忍不住“哎呀”惊叫,一手将她拎起,骂道:“小恶鬼,忒也可恶。”另一手捏攥成拳,重重击在她的胸口。辛芙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鹞子飞了出去,跌倒于地 。辛英魂飞魄散,急忙扑救。 杨不识见之,不敢怠慢,飞身跃起,喝道:“堂堂令主之尊,却对一个小女娃娃下此重手,传扬出去,你有何面目剑刃。”秦罗与孔池也纵身跳起,落地后,各自护于辛家姊妹左右。江嗔鲍 看清楚杨不识的面目,咦道:“原来是你?好,将你们也打死,此事便再也无人知晓,那传言还从何传起?”疾冲过来,双掌往杨不识身上拍去。掌风迅疾,显是运足了八九成之内力,意欲 一击之下,重创杨不识,便是不死,也要教他还手不得,再跟上第二招,不怕他不丧命,打得却是极好的算盘。杨不识恚怒忿忿,八脉真气贯入手臂,双掌朝对方扑面迎出,不躲不避。他自 离少林寺,时隔多日,兼勤修苦练,其内功修为更有大进益,较之当日造诣,亦不知进步得多少,此番尽数使出,内力若蛟龙翻江倒海而出,那威力岂是寻常可比?四掌甫一相交,江嗔鲍陡 觉一股前所未闻之浑厚无比的劲道袭来,莫说将之推回去,便是勉强抵挡也大是不能,逼迫之下,胸口气血翻涌沸腾,喉咙立时一甜,“扑哧”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震而出,重重撞于树上 ,顺着那树干滑下。杨不识一招致胜,犹然怒道:“你这恶贼,我岂能轻易饶你?”举步过来,一掌遥遥高举。那江嗔鲍脾性执拗狭隘,气量甚小,但毕竟不是笨蛋,适才交手,自己吃了大 亏,知晓绝非是杨不识的对手,见杨不识满脸通红,气鼓漾漾,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慌忙爬起,跌跌撞撞本跑几步,顾不得身体内伤,提气弹蹬,勉力几个跳纵,隐没树林不见。杨不识惦念 辛芙伤势,也不追赶,急转回头来看。 辛芙先于逃跑路上,于山间乱石落下之时,脚履仓促跌撞,正被砸倒,此刻又中了江嗔鲍那一拳,登时骨软筋酥,气力大损不济,口中血流不止,衣襟殷然绯红,身子眼见便软绵绵地瘫了下 去。她本年幼体柔,哪里受得这两番重击?浑身经断络折不提,心脉要害受了致命之伤,再无丝毫的活法。辛英见得满地殷赤,猩红斑点,不觉头晕目眩,身子随着她幼妹,摇摇晃晃地就要 跌倒,被孔池匆匆扶将,勉强拿捏身形,甩开他的手臂,踉踉跄跄往前扑去,“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辛芙痛哭不已。蓦然想起一念,探手入怀,抖抖索索地摸出一个小瓷瓶,颤声道: “是了,是了,这是大内御医特为完颜亮配制救命之九转还生丹,你服下它,就…就没事了。”手指拨弄了半日,那瓶塞纹丝不动。辛英张口将木塞咬著,用力将之拔出,倒出黄灿灿的几粒 丹药,就往辛芙口中填去。 辛芙喉咙充血,不能吞咽,忽然一声咳嗽,血水连着丹药一并喷了出来,泼溅得她姐姐满脸满身都是。辛英无计可施,又惶又怕,哭道:“这可怎样是好,这可怎样是好?”杨不识也是心惊 不已,手足无措,朝孔池望去,见他微微一叹,摇头不语。辛芙脸色惨白,或是痛极反而不痛,此刻倒是没有畏惧之色,微微一笑,幽幽道:“姐姐,这九转还生丹不过是药效颇为奇验罢了 ,哪里…哪里能够真将死人救活呢?如此的道理,我也晓得,姊姊痴长我几岁,反倒几分糊涂了。”辛英啜泣不已,舌若麻痹,喉头堵塞,一时难以述言。辛芙又把双眼往杨不识瞥去,如有 些许嘲讽之色,道:“杨大哥,杨大侠,我姐姐对你一番情谊怎样,你该是心知肚明的。你,你若是不能好好待他--”“哇”的又是一口稀薄血水吐出,绵绵粘于嘴角,喷吐之势颓然不疾 ,可见她气息奄奄,体内生气渐渐殆消,气息无运,便连呕吐也是不能。杨不识心惊肉跳,微微点头,心想:“只是你姐姐对我再好,我心中只有琴儿一人,无论她怎样误会我,我终究要寻 她回来。她,她要是真的摔下悬崖那,那样,我此生绝不另娶纳弦,总要生生世世对得起她才是。”心中不绝酸楚,也不知是见着辛芙惨状之故,还是罗琴倩影萦怀,好似千万只小手在胸中 挠搔不歇。辛芙点头道:“好,好,虽然我不甚欢喜你,可是,可是我姊姊对你钟情不二,守身如玉,你可万万不能负她。否则,否则我就是做鬼,也要回来寻你晦气,饶你不得。”杨不识 陡听“守身如玉”四个字,不禁浑身一颤,偷眼往辛英瞥去,见她垂眉哭泣,兀自伤神失意,全然不看待自己一眼。秦罗转过身去,声音微微抖震,喃喃道:“好一个杨公子,好一个情重意 痴的汉子。” 辛芙眼神迷惘,渐若黯然,咬牙道:“你…你要发誓,从此好好待她。我…我才心安。”辛英满脸泪水,若是六月的暴雨梨花,听她这般说话,不觉啜泣不已,低声道:“好妹妹,你莫要再 迫他,他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辛芙闻言,瞠目结舌,嗫嚅道:“他有了妻子麽?他妻子是谁?可比姊姊还要温婉可人,可比姊姊还要娇美艳丽吗?”杨不识喟然一叹,心想:“她确是比 你姊姊温婉许多,一颦一笑,在我心中,也确是比你姊姊好看得多。”但见辛芙如此模样,分明不久于人世,心中又是伤感,又是怅然。辛芙喃喃语毕,眼睛蓦然一亮,盯着杨不识看了许久 。她虽尚是孩童,脸上不觉露出几分狰狞阴毒之色,便较那凶横暴戾的大人还要教人可怕。饶是杨不识武功盖世,也不由激灵灵打个寒噤,退后半步。辛芙忽然不知从哪里来得偌大之气力, 双臂反转于身后,掌面贴地,蓦地直挺挺端坐了起来,声音瞬间也响亮了许多,手指杨不识,咬牙切齿,厉声骂道:“你这大恶人,你,你有了妻子,为何还要勾引我的姊姊,教她为你神不 守舍?是了,是了,你必定还是惦记着当年被捉入我辛家庄、受了许多折磨的仇恨,因此狠下心思,却用这般的法子报复我姊姊不成?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便在地下变成厉鬼,也要保佑 好我姊姊,绝不教你得逞分毫。”一言方毕,最后一口气息泄尽,双眼一翻,浑身软绵绵地躺了下去,顿时气绝而亡。辛英放声大哭,几欲昏厥。 杨不识一掌贴于她的背心,缓缓输入真气,那辛英醒转,见着辛芙尸体,悲从中来,忽然一口气憋住,立时又昏了过去。杨不识一股真气贯入她的胸腔,护全心脉,另一股真气推动其浑身气 血缓缓绕转。辛英复醒,目光呆滞,忽然瞧着秦罗,惊惶道:“你,你是――”秦罗急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我什么都不是。”却见辛英脸色阴沉,转身一把搂住杨不识的腰身,道: “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秦罗目瞪口呆,忽然甩臂而起,跺足道:“好,好,你们两个匹配夫妻罢了。”转身就走。杨不识面红耳赤,大为羞臊,恨不得地上有条裂缝,自己钻 将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他被辛英软绵绵的身体抱定,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正为难间,辛英幽幽长叹,反一把推开他,道:“你还不去追你那新娘子?”见杨不识昏昏噩噩,她不觉苦笑 道:“男人哪里有耳朵上扎环孔的?他,他就是罗琴姑娘。你还不去追赶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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