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琴摇摇楚歌四起(伍)
裘山阳走前几步,叹道:“你们五兄弟不顾国家大计,为了一本经书便要逃走,真正是有些不该的。”朱寻籁立于其后,笑道:“此间混淆种种,委实扑朔迷离。我看嵩山派说得都是怒话, 这五位异侠也在气头之上,言转偏激差池,都颇为乖张赌气咧。大夥儿歇歇气,缓过神来,慢慢计较不迟。” 三丑摊开那黄布小囊,又将一片金创药均匀平铺,小心翼翼地敷于四丑肩胛,遂使个眼色,叹道:“这位兄台说得是,咱们有话说话,有理辩理,都不该胡搅蛮缠的。” 四丑受那药性煎熬,只觉得疼彻心肺,不由眦牙咧嘴,强行忍耐,好半日疼痛大减,已然满额冷汗涔涔,身上的衣裳也皆被汗水浸透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息,冷笑道:“甚麽好话歹话,咱 们只说真话。”三丑微微一笑,低头拢扎腿上绷带,听四丑道:“这恶架狠斗都打过了,还甚麽客气的?”眼睛瞪视嵩山五剑,一手勉强举起,终究乏力,便将那肘处顶着树干旁的一节凸鼓 疤结,手指戟张,微勾微弹,以示愤然。无怨道人咳嗽一声,问道:“莫非你们兄弟,其实未存逃走之念?更不敢私匿少林寺经书,是也不是?” 言老三道:“无怨掌门,你干吗给他们台阶下咧?他们不想逃走才怪。”四丑转眼瞧了三丑一眼,回过身来,骂道:“放屁,放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若是果真要走,当初就不会带 着那金国将军与黄河鬼尼之首级来此。既然来此,自然安定,金人未驱,宋境不宁,咱们尚未建功立业,就不打算悄悄逃走。分明是你们见宝起意,才栽赃若斯。” 有人相顾窃语,低声道:“不错,这嵩山派与少林寺虽然共处崇山,然彼此稍有往来通息,就算当真是少林寺的《易筋经》落在了这五人手中,他兄弟便生出贪念,欲挟经潜逃,其实又与他 嵩山派何干?”、“就是就是,当初西域银月教大肆举攻少林寺,也不曾看见他们嵩山五剑有那一剑是拔刀相助、见义勇为的。说不得就是嵩山派不肯他五兄弟专美此物,无论怎样,都要分 一杯羹,结果五位异客不肯,一眼不合、分赃不均,自然而然拳脚论理、刀剑说话,却搞成了如此德行。”、“你揣夺甚是,听闻要是练成了《易筋经》,武功修为便不在《八脉心法》之下 ,嵩山派武功虽然不错,剑法也是精强高绝,但相较之少林寺的武功,那还是差商一大截子。”、“有理有理,咱们可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嘿嘿!所谓‘清酒红人面、黄金乱人心’ ,咱们练武之人,可以不喝酒不好财,但要是见了了不起的武功密笈,又有几人是心静止水,绝不动心的?” 众说纷纭,种种说法不能尽形。 万五田此刻调息方毕,睁眼一线,说道:“你当真就是在放屁,却还好意思说是别人放屁。” 宝画庄有人大声道:“万五侠,他们是哪里放屁了?那屁臭不臭啊?”众人不觉哄堂大笑,道:“非屁则已,若是屁息,自然就是很臭的。”万五田尚不及说话,听得言老三抢先道:“这还 用说么?杨贵妃在华清池里放个屁,还能冒上几个水泡,臭上三天,他哪里记得上人家杨贵妃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放得屁自然是奇臭无比。此屁可谓之千古绝唱第一人,举世无双堪称魁 。”群豪忍不住又是大笑。罗琴轻轻拉扯杨不识之袖衽,咯咯笑道:“不识哥哥,这位言三侠还是脾性不改,他那刻薄尖酸,也可谓之‘千古绝唱第一人,举世无双堪称魁’哩。”旁边岩下 几人听得真切,竖起大拇指,赞道:“姑娘说道极是,我们也曾与这位言老三打过交道,他委实是了不得,几乎能把人噎死。” 车大鹏道:“杀了那金国的将军与黄河鬼尼,不费你们本钱,其实也没有甚麽了不起的。至于当初你们炫耀那密笈,大言炎炎,出语豪迈,愿意与在场大夥儿一并修练参研,乃是因为其时你 们并不知晓那残册究竟孰宝孰废?就是莫名其妙、不明就里地大展示众,人人共悉其秘,也不甚心疼挂碍。如今不同,你们既然得了准讯息,晓得此残书缺册果然就是少林寺被窃之《易筋经 》,堪为江湖至重奇珍、武林无上密笈,自然是再也不肯拿出来与大夥儿共享之。”他说道此话之时,曾二平连连递使颜色,车大鹏恍若未觉,便听得二丑喝道:“大哥,你将那《易筋经》 那出来,且问问在场群豪,有哪一位要来学习这上面的武功?”大丑将那半册《易筋经》高高举起,终究气力不济缓缓垂下,抬眼扫视群雄,问道:“那一位若敢窥逾少林寺的密笈,就请过 来。在下受伤不轻,可没有甚麽气力送过去的。” 群豪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虽然对那《易筋经》大为心折往幕,然终究是忌惮无比,大丑连唤了数声,没有一人拽履走前,说道:“我要,我想看看”。二丑桀桀怪笑,道:“车大侠,看来 在场的朋友都是通明道理之人,不肯分享这少林寺的无上武功秘笈咧。”曾二平暗暗一叹:“老大说话不甚慎重,反被人以为不识底到好歹,徒然贻笑大方了。” 车大鹏不慌不忙,淡淡道:“不错,大夥儿都分享不得上面的好处。你也与我们一般,不该觊觎其中心法密诀,当老老实实把此册敬奉归还少林寺才对。”不倒翁笑道:“如此所来,这车老 大说得倒爷在理。”幺丑怒道:“如此所来,你们五人拼命拦阻我等兄弟,便是一心一意要为少林寺夺回宝经了?嵩山派岂能是那与少林寺肝胆相托的邻居门派?哼哼!嵩山派的剑客甘心为 少林寺效尽狠命,此事说出去,有谁相信?”鼻头生痣的玄衣赤带老者若有所失,抚须摇头,对旁边那长胡子缠腰的老头儿道:“我就是不信。”白胡子老翁哈哈一笑,道:“我也不信。” 那无怨道人两边为难,也不知那个居理,那个穷理,见众人瞧瞧嵩山五剑,由瞅瞅大都五丑,毕竟不能计较,又将目光投向自己,不觉大生悔意,心道:“我也是糊涂,此事与我又有何干, 却何必趟上如此一趟的浑水。唉!毕竟能清修的功夫不够深厚,一时好奇,欲捺不能,便拔了这旁边的草,却沾惹了一脚的泥巴。”转念一想:“不对,不对,他们双方于雨夜之时,彼此在 此恶斗,其中大有蹊跷,毕竟有违今日君子峰下武林大会之人和平谐、端庄守律,本就该弄个水落石出、清清楚楚才对。只是…只是此事委实干系极大,我是万万处理不来的,还是交于旁人 打理排置比较妥当。”顾盼张望,只盼有人上来,可惜群豪尽皆避趋三舍,心灰意冷之下暗暗苦笑,举步就欲归返本阵,却听得背后有人大声道:“掌门大师兄,你可不能下来,好歹要将此 事弄清楚一些。” 无怨道人眉头微蹙,心中隐恚黯怒,念叨:“这三师弟忒也胡闹,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此时大言澹澹、鼓噪吆喝,却是逼我逗留在场上作甚?”裘山阳也道:“泰山掌门人德高望重, 正好行此品断鉴色之事。” 有人道:“这品断鉴色自然大大应该,只是咱们也在此地耽搁了好几日,要是再稽迟几日,只怕不消咱们去扶宋,那金兵鞑子已然打到了临安府下,怕又要捉得那第三个皇帝去了。”裘山阳 脸色一正,道:“不错,不错,今日一者要给嵩山派与这五位朋友究较一个公道,二者便是遵从旧议,选出一个保宋逐金之武林盟主。”朱寻籁不知何时将二胡我在手中,拨弄几下,道:“ 要是今日慕昏之时还不能决断,那也不用在决断了。” 无怨道人无可奈何,忖道:“看来今日是下不去了。只是要议论公道,便该将彼此是是非非弄得十分清楚才是。是了,嵩山五剑,有四剑口口声声说道看见有人传讯于这五位稀奇古怪之异侠 ,说道那书本就是《易筋经》一事,此人果真有乎?此人究竟是谁,还是该弄明白的。”便决定以此为突破口,走向大丑,稽首道:“贫道欲询一事,这口还开得?”他谦谦有礼,若是依着 常理,对方也该客客气气说道“但问无妨”云云,孰料大丑摇头道:“不行。”无怨道人碰了一个软钉子,满脸通红,大为羞臊,僵在那里,一时半刻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大丑手指嵩山五剑 ,道:“你且问问他们的掌门人,背后站得的那个老头是谁,再来问我不迟。” 杨不识与罗琴望得真切,不由相顾莞尔。 罗琴喜道:“他们果真是和好如初了?妙哉,妙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杨不识忍俊不得,笑道;“你何时也信佛了?我都不晓得,莫非想挑选一处极安静的庵堂去作尼姑?”罗琴吐吐 舌头,扮个鬼脸,甚是淘气,咯咯道:“我才不作尼姑呢,你也不准去作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