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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侠汇关中(61)

街上众武者虽不用再面对巫丹派,但还是一片惶恐忧心,议论纷纷。 “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坐着等五年之后,巫丹派卷土重来吗?”“这可不是好玩的……现在结了更深的仇怨,他日要再和巫丹谈判就更难了……”“都是那燕青的馊主意……” “对呢。我们这五年要怎么办?”邢猎这时在屋顶上高声向下面众人问。 “哼,难道你有主意?”董三桥冷冷反问。 “有的。” 邢猎这一说,引得所有人引颈相候。 “只要我们各门各派,自今天起不再怀秘自珍,打破门户之见,互相交换参详武功要诀和心得,再各自强化研练,五年之后,未必不能跟巫丹派一拼。” 邢猎此番话,武林众人听了并没有哗然,反而都沉默不语。 邢猎看见这反应,心里很是失望。 这个想法他早就藏在心里好久,还以为在“巫丹”这个大灾劫跟前,各派武者都敌忾同仇,也许就能欣然接受。 可是邢猎的主张,在武林中人眼中,实在太过离经叛道:许多门派之所以能够立足,靠的就是不轻外传的秘技心法,要是都公开了,那岂非自毁本派前人的基业?门派之间必有大小强弱之分,大门派要是拿自己名满天下的武技,去换小门派毫无实绩的玩艺儿,不免又会感到在作亏本生意。而说到打破门户之见,假如将来各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不是再无门派分野可言?这跟归顺统一在巫丹门下,又有多大分别? 他们里许多人想,刚才姚连洲说过邢猎此人想法跟巫丹很相像,果然不假,和巫丹人一样,也是个疯子。 真正的英雄豪杰,在头脑僵化的常人眼中,总是疯狂。 各门派的人就这样,趁还没有天黑,各自扶着受伤和抬着已死的同门,逐渐在“盈花馆”四周的街道散去。 邢猎站在屋顶的一角,迎受着有少许冷的向晚风,眼神中带着落寞。 但绝未有因此动摇自己的信念。 在“盈花馆”西北斜角对面的一座小楼上,宁王亲信李君元一直坐在窗前观看,直至那边只余下邢猎等四个人。 他很耐心地看了“盈花馆”整个下午发生的一切。那些激烈的武斗,以他一介文士的眼睛虽看不真切,但胜负如何,谁强谁弱,还是分辨得很清楚。 旁边的锦衣卫副千户王芳却感到疲累。一整天都要指挥手下去打探城内武者的消息,安排最佳的观察地点,又要一直陪着李君元,他只觉琐碎。对那些武者之争,王芳可是半点儿也不关心。 “看来……还是巫丹派最强呢……”李君元这时像自言自语地说。 王芳这时才像如梦初醒,急忙回应:“是呢。” 李君元本来还期望,今天这一仗再打得惨烈些,再多结一些仇恨。不过现在这样也算很不错。 他心里正在盘算:假如能够将巫丹派收归宁王麾下,那将有如一支天兵神将,日后必建奇功。可是看巫丹的言行,要降伏这个霸气冲天的门派,却也是最难。 不一定。只要这场斗争未完,日后必有契机。反正为王爷招纳武人、充实兵马这回事,也不是指望今天或明天就办到。 他又望向屋顶上的邢猎。 除了巫丹派,这伙奇怪的人就最令李君元感兴趣。能够跟巫丹的精英抗衡到这个地步,但又似乎没有什么大门派作靠山……这些人也许最能用。 “王统领,劳烦阁下吩咐部下,务必继续追踪这伙人。就算他们穿州过省,也请钱大人尽量动用锦衣卫的人脉监视他们。王爷必定重重酬谢。” 王芳点头,就到门外向手下下达了跟踪的命令。 李君元这时从椅子站起来,伸一伸已酸得很的腰背,呷了一口已半凉的茶。明日即回南昌,向王爷及爹爹禀报这次观察的结果。 天下将比武林更乱。然而所较量的仍是同样的东西:野心与武力。 在城东木头市一家小客栈院落里,戴魁沉默地站着,俯视院子一角地上,排列着李文琼和几个心意门师弟的尸首。 早前少林寺了澄大师带着弟子,曾到来为死者超渡念经。戴魁很是感激。 月光洒落在盖着尸身的白布上,反射出一种淡淡的惨白。戴魁凝视他们,那胡子浓密的脸,失去了平日豪迈的气魄。 心意门开宗立派少说也有二百多年,这次可说是败得最惨痛的一仗。 虽说今次心意门还不是精锐尽出,但躺在这儿的亦绝非门派里的庸手,却全部都死在一个中了毒的姚连洲剑下,那种差距只要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难道再过五年,又要让这样的惨败重演,甚至更烈吗? 他不敢想象山西祁县心意门总馆,被巫丹远征军叩门来访的那一天。 断了骨的左臂已驳稳,看来能够续回。但打伤了的信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复原。 戴魁这时又想起邢猎说的那番话。当时没有什么心情去听。但此刻夜静月明,一字一句都在心头响亮。 破门户之见。与巫丹一拼。 他心潮激荡,右手搭住腰间刀柄,紧紧握牢。 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师父!师父!”崆峒派弟子郭仲猛地拍着客栈的房门。 开门的是刑瑛。她本已准备就寝,只把一件袍子包在身上。郭仲突见心仪的师妹如此衣衫不整,心里噗通乱跳,脸红耳赤,刑瑛却不以为意。 “吵什么?”房内传来蔡先娇那把粗哑声音:“有什么明天再说不行吗?” “不好了!师伯他……不见了!”郭仲大呼。 蔡先娇抢出房门来,只见郭仲手上拿着一张纸。 “我刚才拿水去给师伯洗脚,却发现他不在房间……只留下这封信……” 蔡先娇抢过信纸,很快就读完那二十几只字,切齿怒骂: “混蛋!天下间哪有这样的混蛋掌门?” 那纸上以歪歪斜斜像小孩的字迹这样写: 我不再当掌门 师妹你来当 我要去收那娃儿作徒弟 和尚当然不住客栈。了澄大师等一干少林僧人,就在长安城内有名的“卧龙寺”里挂单。 夜已深沉。圆性一个人偷偷从客寮溜了出来,站在那已大门紧闭的“大雄宝殿”前院,仰头让月光洒落一身僧衣,心里思潮起伏。 他是第一个打倒巫丹弟子的少林武僧,这一仗本来意义非凡。但听太师伯黄昏时说了“世上本无少林派”那一番话,又令他想到许多事情,生了无数疑问。 难道我舍了生死所作的事,真的对少林毫无价值吗?…… 这时一条瘦小身影在月光下出现。了澄大师拄着行杖,一步一颤地走过来。 圆性急忙上前,扶了太师伯在殿前石阶坐下。 他们一起仰望那几近全满的月光,好一阵子默默无言。 “太师伯,对不起。”圆性忍不住说:“我还是赞同那巫丹掌门说的话。假如不想与人争胜,我们少林从一开始就不该练武。” 了澄伸出枯手,摸摸圆性左臂内侧那个青龙纹烙印。左青龙,右白虎,这是打通了少林寺木人巷,最后以双臂挟着大鼎炉搬离巷子出口时烙下的印记。 “圆性,你很爱练武?变强了会令你很欢喜吗?” 圆性肯定地点头。 “可是变强了,就非得跟别人打不可?” “不打,我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强?” “那么你要打到什么时候?直至世上再没有人打得过你吗?直至好像巫丹派所说,‘天下无敌’?” “我……也不知道……”圆性搔搔脏乱的短发。“……也许吧……” “可是你要是从来不打,不与任何人为敌,不是一样的‘天下无敌’吗?有什么分别?” “但是眼下就有敌人临门了,又怎可以不与人为敌?”圆性不忿的问。 了澄摸着圆性的头,嘉许地说:“好孩儿。你目今虽仍是顽石一块,但心思刚直,内里还有一点明灯,能成正果,只是要看你造化。只怪你自小就在少林出家,人间悲欢,万丈红尘,你没有沾过半点。有些事情必得经过,才可能参悟因果,断分别心。今日纵使我再向你说万句法言,你也不会明白的。” 了澄说了,就用行杖撑起身子,往寮房那边回去。 圆性看着太师伯的背影,又再不解地搔了搔头发,忙追上前去搀扶。 月光,继续洒在空无一人的佛殿前。 “兰姐,你睡了吗?” 川岛玲兰本来已感眼皮有些沉重。间接接了习小岩那么多刀,可不是说笑的,一身都是疲劳。但她听到同床而卧的佟晶这么问,还是回答:“还没有。” 佟晶因为这波澜起伏的一天,心情还是很奋亢,没有半丝睡意。 “我看……巫丹派那个长着怪手的人,喜欢上你呢。” 川岛玲兰失笑:“怎么会?” “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啦……他瞧你那眼神……古古怪怪的。”佟晶半带着捉弄之意说。经过这紧张的一战,她只想说些让自己和别人都轻松的事情。 却无意间说中了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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