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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南下赣地(121)

站在最左边的神机铳兵大吃一惊,欲将手铳转过去瞄准来者,但那披散长发的男人已近在七步之内。

火光掩映之下,铳兵看见对方苍白冷彻的脸,与眼晴下左右两行符文刺青。仿佛并非来自人间的相貌。

剑鬼·叶辰渊。

下一刻,铳兵的喉颈已被“离火剑”刺穿。

叶辰渊与拱护他左右两侧及后方的三个“兵鸦道”战士:文兆、卫东琉和符元霸,四人呈菱形阵式,自侧翼杀进了神机铳阵,其锐势犹如烧热的铁剑刺入雪堆。

巫丹刀剑卷动下,骨断血飞。

一个铳兵不顾一切将火捻点燃,再把铳口指往叶辰渊等人。护在叶副掌门右侧的“兵鸦道”剑士文兆却早一步冲至,挥击重剑将手铳的长木柄斩断,剑尖同时破开那铳兵的脸!

断了柄的火铳飞到半空朝天开火,爆发的反向之力,令沉重的铳身向旁飞射,重击在另一名神机营铳兵的胸口,衣甲抵不住这强劲的冲击,胸骨登时碎裂!

叶辰渊在弟子掩护下一气冲前,“坎离水火剑”转瞬就再杀伤二人。他与身后三个弟子同时展开“巫丹行剑”的蛇步,在铳阵中左冲右突,四人六柄凶刃当者披靡,扬起的血腥把铳阵里原有的浓浓火药味都掩盖。

有铳兵见射击阵被破坏,毅然抛下手铳,改为拔出腰刀,希望对抗这四个恶魔似的武者。但这对策无法延长他们的性命要在刀剑较量中取胜于巫丹,并非这等只练过军刀操法的士兵所能办到。

看见神机兵亮出腰刀相抗,叶辰渊感到绝大的侮辱。

你们没有向我挥舞刀刃的资格!

这是叶辰渊自破青冥派以来首次再亲身血战,与何自圣死斗后至今积蓄的杀气在这夜爆发,他展臂举起双剑,迎头飞纵向敌群,黑袍因冲力猎猎作响。

黑夜里的死亡之鸦。

“坎离水火剑”从轻盈快捷的剑路,一变为雄猛的旋卷斩击,正是暴烈纯刚的“巫丹势剑”,叶辰渊双手青、红光华盛放,两颗顶戴着战盔的头颅飞上半空,兵阵之间洒落一蓬血雨!

神机兵从未见识过这等超人剑技,恐惧弥漫全队,更无法抗衡突袭,仅四个高手就一气将原本六十人的铳阵杀伤近半。

铳阵转眼崩溃,有的神机兵抛去火器落荒而逃,也有几个在慌乱里盲目点火发射手铳,一时流弹四飞!

叶辰渊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感受火统的爆发,还有铳弹撕破空气的强劲锐音。

从十九岁跟随师父铁青子讨伐黑莲教,到率领“兵鸦道”四出远征各门各派,叶辰渊血斗的经验与杀敌之数量,冠绝历代同门,堪称“巫丹第一战将”;但面对这种威力超凡的兵器,仍不免心头一震。

这不是任何修练所能抵御……

面对乱射的火铳既然全凭运数,叶辰渊也不多想,带着三个弟子继续冲杀。卫东琉与文兆一左一右,符元霸殿后,皆已无视生死,紧随着叶副掌门。

四个黑衣身影舞动六片锋刃,昂然穿越于爆闪火焰、震撼轰鸣与呼啸铳弹之间。

巫丹剑士深入冲锋之下,其余的铳兵已经连点火都来不及,只能转身逃跑。叶辰渊再刺倒一人后,神机铳阵已全体崩散。

此时却有急激马蹄声,从叶辰渊右后侧响起:把总梁廷雄领着骑兵,朝他们冲锋而来!

叶辰渊四人的突袭实在太迅疾,梁廷雄现在才来得及反应。他只希望靠骑兵冲杀压制着敌人,好让逃散的神机铳兵有机会重整射击阵势。

梁廷雄跟另两骑在冲锋阵形前头,举着矛枪直指叶辰渊战场经验丰富的梁廷雄,看出叶辰渊正是敌方的首领。

负责保护叶辰渊背后及左侧的符元霸与卫东琉,挺身面向骑队,斩马朴刀与双剑各自摆开迎击的架式!

梁廷雄与部下借着战马的冲势,三柄长矛朝两人刺出!

身材雄壮的符元霸高喝一声,在交接的刹那半跪下来,梁廷雄的矛枪从他头顶越过,符元霸乘着沉身之势,双手握着朴刀自右斜劈而下!

“巫丹马刀法”的雄劲,碰上战马本身的冲力,梁廷雄身上的铁甲片也无法抵抗,身体惨被又宽又长的朴刀斩裂!

同时另一边卫东琉迎着两柄刺来的矛枪,双剑同时挥旋将它们拨开,但还是躲不过继之而来的冲撞,被左边战马碰上,整个人被飞撞开去!

但那名撞飞了卫东琉的骑士亦在越过之后落马,胸口插着一柄巫丹长剑。原来卫东琉被撞的刹那仍将右手剑击出,穿透了骑兵的心脏。

将领当先被斩马下,继而奔来的十数骑都为之震慑,不敢再冲近巫丹派的人,从旁掠过。后面本来准备次轮冲锋的骑兵,也都不敢再行动。

一名脱出了战圈并策马到树林边缘的骑兵,正以为自己已然安全,突然发出悲叫,右颊上透入了一枚菱镖。

他身边的战友还没有看清什么事,突感有人飞窜上马背坐在他鞍后,骑兵未及反应,对方一手揪着他的战盔,另一手以短剑在他喉间切过!

范宗将骑兵的尸身推下马,看看旁边田延也已料理了另一敌人,各抢得一匹马,二人就策骑向那山道口奔驰!

田延一边骑马,一边口中还咬着木哨吹响。巫丹众人一听,知道这突然冲来的两骑并非敌兵,而是本派的弟子,也就摆开阵势掩护。

叶辰渊见此,也与文兆和符元霸退却。飞跌地上的卫东琉虽失去双剑,亦勉力站立起来,抱着被撞伤的左肩跟上。

范宗和田延回到同伴之间即跃下马。范宗同时高叫:“快上山去!后面还有大军追击……”

叶辰渊等四人与这三十余名弟子会合,他一听闻范宗的提示,就下令往山道跑回去。

阵形散乱兼群龙无首的禁军,其实仍有百余人,比巫丹派多了三倍,但经过这一阵突袭余悸未消,只能眼睁睁看着众武者遁回山上。

叶辰渊这时看见,有两个弟子正抬着一人,是“兵鸦道”的剑士狄少臣。原来刚才他不幸被神机铳乱射的流弹击中,铅弹打穿了额侧,已然绝命。

当数百名禁军步兵从树林追出来时,叶辰渊与众弟子早就上山,散于山道左右树丛之间,再次隐身不见。

负责率领这支步兵追赶探子的军官,赫然看见最精锐的神机铳兵在山脚下死伤枕藉,三千营的铁骑也折损不少,连把总亦被斩死;眼前这巫丹山北麓的山路地形狭窄,不利军团战斗,随时可能被拦腰突袭。他们半夜里受惊,仓卒起来作战,并无攻山的准备,于是只着部下向山道一带胡乱放了一轮箭,就当逆贼已经逃窜,收兵回营。

巫丹众人早就爬上山道半途高处,那轮弓箭全数射空。他们此时一一从树丛站起来,俯看山下带着火把、灯笼退却的敌军,不禁齐举手上的巫丹兵刃,发出胜利的呼声。

巫丹派初度与朝廷禁军交锋,仅以三十余武者抗击二百多骑兵,结果杀伤了两倍以上的敌人,并几乎全体安然而归。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次完胜。

侯英志却未有跟同门一起欢呼。他仍然握着沾满鲜血的长短双剑,借着山下映来的微光从旁瞧着叶辰渊。

刚才看见叶辰渊出现,侯英志方才明白:自己这三十多人作先锋攻击对方骑兵,最重大的作用原来只是引开神机铳阵的注意,让叶辰渊等四人能潜过去突袭铳兵。

因此这队伍里就有像我这样的新人吗?必要时牺牲我们这些诱饵,也比较合算吧?……

想到自己在巫丹派仍然没有受到重视,侯英志实在无法享受这次胜利。

同样未发出胜利呼声的,还有叶辰渊和范宗。

“没事吧?”叶辰渊先问被战马撞飞的卫东琉。卫东琉左臂断了骨,嘴角溢着少许血,看来也受了点内伤,但他若无其事地说:“还能打。可惜,剑连同那家伙的尸身被对方带走了。”

叶辰渊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着范宗。二人相对无言。

他们心里都知道:今夜绝非什么胜利。破坏神机营火药库的计策,已经彻底失败。

“就只你们两个……”叶辰渊良久才说。

范宗拿出李义琛的头巾来。

“西北那边的三人,恐怕……”

一夜间折损四个弟子,再多杀几百个禁军也补偿不来。

这时“兵鸦道”弟子骆森泉走过来叶辰渊身边。叶辰渊远远看了侯英志一眼,然后问骆森泉:“如何?”

“他走在最前头,杀了三个人。”骆森泉简短地回答,然后补充:“剑术进步了许多。”

叶辰渊和范宗听了,又再对望着。

“我说过,内奸不是他。”叶辰渊说。

叶辰渊是应范宗的特别要求,把侯英志加入山道哨卫,并吩咐弟子骆森泉注意他的举动。由于这支哨卫行动紧密,全无落单的时候,侯英志若是内奸也难以通风报信。

当然,哨卫只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在山脚警备,对于这几天弟子的刺探行动一无所知除了像刚才需要紧急接应的时候。

范宗听了点点头。侯英志有多勇猛,杀了多少敌人还在其次;骆森泉说他剑术大进才是关键证明他极忠于武道修练,是朝廷内奸的可能也就少得多了。

这个教人欣赏的师弟不是叛徒,自然令范宗暗感高兴;但同时又意味着搜寻内奸的任务,仍是茫无头绪。

特别是在这种关键时候……

叶辰渊步往狄少臣的尸身旁。狄少臣曾跟随“兵鸦道”于四川远征军出战,上过青冥和峨嵋,剑法和经验皆甚出色,却在一瞬间就送命,十多年的苦练,敌不过一颗小小的铅子。

叶辰渊将狄少臣的佩剑放在尸身胸口上,把他双手搭上剑柄。

将生命奉献在剑上的人,不该有这样的下场。叶辰渊瞧着这个逝去的巫丹剑士,心头泛起巨大的不祥预感。

这一年,湘潭的中秋,格外难过。

张盛和无法相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但再看时眼前的景象,仍是跟刚才一模一样:他的店突然被一股暴风卷进来,蹂躏一切。

可是那并非看不见的风,而是一大群活生生的人。

十几个披麻带孝的人,口鼻蒙着布巾,二话不说就闯进了这家位于湘潭县城正街上的“盛昌号”纸衣店,如狂风般把悬挂在店内的各色花灯都扫下来,一一撕毁踏碎。店里遍地散着落叶残枝般的七彩纸片与竹条。

这些古怪的人有男有女,个个身法动作迅猛雄健,在店面里来回纵跃如飞,店工只能惊恐地躲在柜台和桌子底下,更别说要出手阻挠。

因为这些人除了披着丧服之外,还有一个共同之处:每人腰间或背后都挂着兵刃。

张盛和呆呆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店里准备了半年的中秋彩灯全数毁碎。就连县衙老爷特别订造的那座以诸葛武侯为造像、有半个人身高的大花灯,也都给两个穿丧麻的家伙踢倒并踩成粉碎,三个月的心血与足足八两银子的工钱,化为乌有。

直到“盛昌号”里一盏完整的灯笼都不剩后,十几人才无声无息地鱼贯离去,看他们平静的神情,就像刚上饭馆吃了一顿。

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男人,站在张老板跟前说:

“早就说过,我们迷踪门在办丧事,谁都不许张灯结彩。”

“我……我……我……”张盛和说时已经快要流泪:“……我们不过是在做生意,又不是庆祝什么……而且你们这门丧事,已经在城里办了半个月,难不成要整个湘潭的人”

“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去找我家雷掌门说。”

男人说这句话时,击着张盛和的神情,就如猎鹰盯着一只麻雀。张盛和的身体仿佛马上萎缩起来,颤抖着目送男人步出店门。

那迷踪门中年弟子曾青峰走出去后,回到同门的队列之中。

只见宽阔的县城正街上,塞着大大一支送丧的队伍,全体披着麻衣头缚白巾,一眼看去多达两、三百人,正是今次奉了掌门雷九谛号令讨伐“破门六剑”、远自沧州总馆及山西、河南各地分馆而来的迷踪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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