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南下赣地(127)
张茂荃这番话处处藏骨,既讽刺迷踪门是朝廷走狗,也暗指它在“九大派”里是公认的末座,迷踪门众人听了心头恼怒,但张茂荃表面像在赞颂迷踪门,他们无从发难。
“张师弟,我们的门下弟子,有听闻过‘破门六剑’到了湘潭来吗?”唐皓一边伸出手指搔搔耳孔一边问。
“没有啊,掌门师兄。”
“唔。好吧……”唐皓的笑容未变,瞧着韩山虎说:“我们就代贵派多加留意,有什么消息必定尽快派弟子过来通传。就这样吧,唐某不送了。贵派想再在湘潭多玩几天,请随便,吃的住的,我们湘龙派都包了。”
唐皓说着竟然就真的挥挥手,转身往门里走。迷踪门众弟子见这湘龙派掌门如此难对付,一时都呆在当场。
除了韩山虎。他一人踏上三步,跟守在最前头的湘龙剑士,距离只有丈余。
“唐掌门,还有一件事。”
唐皓回头扬了扬眉:“请说。”
“韩某听说过,湘龙派这座‘南鳞馆’格局恢宏,而且已有上百年历史,更收藏得许多古剑。本派同门难得到湘潭来,今天说什么也得进去参观一下。”
韩山虎的意思,当然是要搜査“南鳞馆”。
湘龙剑派开宗立道以来,从未受人如此侮辱。
唐皓转过身时,面容也变了,杀气有如在棉花中突起的尖锥。
“这不合武林规矩。”他缓缓说。
韩山虎面对湖南一大门派之长,全未动摇,只是失笑说:“这几年经历过巫丹派的挑战,你们还说什么‘武林规矩’?真正的武林规矩,从来只有一条。”
他说着时,左手已然搭在右腰侧刀柄上。
最接近他那几名湘龙派弟子,感受到韩山虎突然而发的气势,自然也都伸手按着剑柄。
没有人再说话。在这湘潭街道上,空气突变凝重,令人得更用力呼吸。
此时街道两侧远处,却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继而又有大量脚步声接近,听得出正有许多人快马赶入县城来,再下马徒步走往这里。
两边横街许多人纷纷冒出,聚集在“南鳞馆”一带。其中轻功好的更攀上了两边房舍墙头和屋顶上,湘龙剑派的阵营一时就增加了近百人,而且全部都带着式样相近的长剑,原来全是湘龙剑派在湖广、江西和广西三省各地的支系弟子。
湘龙派因历史悠久而传扬甚广,不过许多支系早已跟湘潭总馆无甚来往,只有十数家武馆与“南鳞馆”仍然保持密切关系,唐皓才请得他们派人来助拳,否则数目更多。
圆性和尚在江西击杀了黑莲术王座下“护旗”鄂儿罕,为唐皓的师弟容谅其报了仇,闫胜更将容谅其那双珍贵的湘龙派古剑送还,“破门六剑”乃是湘龙剑派的大恩人,唐皓决意保护他们,甚至不惜与迷踪门大军决战,故此早就派人送信召集各地的同门;为免被迷踪门察觉他有所行动,故此把这些外地弟子安置在县城以外的村落,今天知道事态紧急才以信鸽召唤来。
敌阵数目突然膨胀成三倍,迷踪门人始料不及,但目前他们仍有以二敌一的优势。
何况什么湘龙派剑士,我们沧州迷踪才不会看在眼内!
可是紧接而来的人马更多,所带的兵器又更杂,有刀枪棍棒,亦有爪挝锁链等奇门武器。来者正是临江的阮氏无极门馆主阮韶雄,带着十几个弟子跟其他当地武林人士到来;另外则是平江巨禽门的沈丰,带了八名师兄弟赶至,以轻功跃上了附近屋窗,居高临下与迷踪门对峙。他们都是得到“破门六剑”在湘潭的消息自行到来,并与庞天顺联系上,已在城外待命了七、八天,为的自然是要报答青冥派少侠闫胜的恩惠。
守在“南鳞馆”前的数组,眨眼又增加到接近两百人,单以人数而论,已几乎拉成均势。
韩山虎并没有将这些人看在眼内,丝毫未有动容。可是当最后一批人出现的时候,连他也不禁恨得咬住下唇。
自街道北面而来的大约只有三十人,为首一人更是整条街道上最矮小的一个。他斜背一柄长剑,剑鞘尖端几乎拖到地上,剑柄自右肩上方突出,柄首比他的头还要高。
只看步履身姿,就知这个年过五十的矮汉与身后弟子,武功都在湘龙派等人之上。
八卦门弟子无须说半句话,尹英峰所过之处,众人自然就开出一条路来。当尹英峰止步时,已在韩山虎跟前只有十五尺之距。
“难怪湘龙派的人如此大胆。”韩山虎不再假装友善,挺胸而立,完全是一副挑战的架势,左手不离刀柄。“原来当天在树林外救走那些家伙的,就是你。”
站在韩山虎后面的曾青峰,因多在江湖走动,见多识广,从这伙人的行走步法,已经看出必是八卦门无疑,只差是否徽州总馆“方圆堂”的人马;而八卦门里使双手长剑而又到这个年纪的高手并不多,曾青峰已确定眼前此人是谁。
他不禁瞧着韩山虎高壮的背影。韩山虎跟随雷掌门后武功练得如何,曾青峰这个山西支系的弟子并未亲眼见过。真的厉害得足以跟八卦门当代掌门一战吗?他只看见韩山虎确是极有自信。
如果雷掌门在就好了……
事实上自从来了湘潭,曾青峰就没有见过掌门,雷九谛一直只与沧州总馆的一群“内弟子”共处,他们这些外地支系的人连一眼都未看过他,令曾青峰疑惑:掌门在树林中了敌人一刀,是否伤得极深……?
尹英峰面对韩山虎,并不否认救了“破门六剑”这样的后辈,不值得堂堂八卦门掌门向他撒谎。
此时又有另一批人出现,就是那一大群来湘潭看热闹的武人。他们从横巷穿过来观看事情如何,不料出现眼前的竟是两帮武者数百人剑拔弩张的大场面。有人怕卷入随时爆发的乱斗,已然退走,其他都站在巷子里张望。
唯独一人从他们中间步出,自顾走进街心,加入到“南鳞馆”那边的阵营去,正是提着形意门长刀的戴魁。他此刻已不避嫌,跟八卦门的同道并肩而立迷踪门人既见过他与庞天顺是一伙,现在当然已知道他是敌人。
尹英峰坐镇之下,迷踪门三百人的气势完全被压倒。
这就是高手的力量。
韩山虎这时却向着尹英峰身后的戴魁微笑点头。戴魁不明所以。
先前是湘龙派要拖延着迷踪门,如今倒过来轮到迷踪门进退维谷了。唐皓露出得意的笑容,问韩山虎:“你们还要进来‘南鳞馆’参观吗?”
韩山虎却没理会他,只是抬头看看天色,默然不语。
双方几百人就此对峙原地站着良久,韩山虎却全无表示。对面的张茂荃忍不住了。
“喂,你到底要怎么样?”
韩山虎仍是看着天空,口里喃喃说:“差不多了。”
众人不解之际,韩山虎把头垂下来,再次瞧着戴魁。
“我听已过世的董师兄说过,这位祁县形意门的戴兄,当天也在长安,有出份力围捕姚连洲。”
韩山虎突然说这些话,戴魁不明白原因,却隐隐感到不妥。
“这次天下武者在朝廷号召下追击‘破门六剑’,形意门却只有戴兄一人到来,而且一路追到湘潭这里,很是奇怪。因此当曾青峰提及你时我就想到:戴兄也许早在长安之时,就跟‘破门六剑’认识。”韩山虎说着,那蓄了优雅胡须的嘴巴笑意更浓:“再加上戴兄又跟本地最大的湘龙剑派是朋友……我把这一切都告知师父。他听了之后就向我吩咐……”
戴魁背项冒出冷汗来。沉着如山的尹英峰亦皱起眉头。
“……不如派些人去跟踪戴兄吧,必定能看出什么。果然。”韩山虎得意地说:“负责监视的同门刚才告知我:戴兄着人放的那些信鸽,有一只格外特别别的信鸽全都往县城外飞,只有它飞去县城里某处……我们迷踪门已经有人跟着去看了。你们猜猜那是谁?”
尹英峰、戴魁、唐皓等人听了,心神一震。
就在这刹那,韩山虎右手从下而上摔出!
他一直左手按刀,众人都没有留意那放松垂下的右臂,原来手掌里早已经暗暗挟着一枚三尖闫尾镖。
韩山虎本来可以一直什么都不说。他说出来,就是为了令尹英峰心乱。
即使,只是一瞬。
闫尾击急激旋飞,射向尹英峰眉心!
这暗器猝然袭来,但毕竟是从正面飞射,尹英峰仍及时侧首闪躲过去!
韩山虎这飞镖,本来就没有期望一击命中,只是为了牵引真正的攻势,他乘机展开迷踪门“闫青迷步”急跃向前,一口气缩短与尹英峰的距离,同时顺着步势左手拔出单刀,霜刃朝八卦掌门的左侧横斩!
尹英峰个子矮小,长剑斜带背后,不容易拔出,韩山虎就是要趁对方未及准备之下先发制人!
然而战斗经历甚丰的尹英峰,在闪躲飞镖同时已有反应,左手一拉腰间布带,那特殊的绳结瞬间就松开,长剑沿着背项滚下,鞘尖着地,剑柄跌到腰身高度时,尹英峰熟练地右手朝后一抄,已然把着长长的剑柄!
韩山虎跃步斩刀的刹那,原本俊朗的脸变得扭曲,如化厉鬼,正与其师雷九谛一样,“借相”于幻想的神灵,那刀招在催激之下速度极高,刀光疾如电影!
这就是韩山虎跟随雷九谛在山东五年习得的秘技!
尹英峰握着剑柄后却未挥动,反而借剑鞘支地,以“八卦步”走了个圆弧,同时转体一圈,长剑变成竖在身前,厚硬的革鞘及时将韩山虎这记快刀挡下来。
在刀刃与剑鞘交击同时,尹英峰后方一个弟子发出哀呼,原来那枚掠过尹英峰头侧的闫尾镖,深深钉进了这弟子的左肋之间。
这又令尹英峰心神受到影响。
假如我能接下刚才那一镖,就不会……
飞镖突如其来,尹英峰来不及挡接而被迫闪躲,本来无可厚非;但他爱惜本门子弟甚切,仍难掩一丝自责。
而韩山虎的第二刀却在这瞬间紧接斩来。
他仍然处在神灵附身似的状态,动作快得诡异,当左手的第一刀斩去同时,向上摔起发镖的右手已顺势握住背后刀柄,此刻清脆拔出的霜刃,一气直斩尹英峰头顶!
韩山虎从掷击、左刀横砍至右刃直斩,连环三招之间只有极短暂时差,非练武之人肉眼难辨。
要在那双手长剑未能离鞘前,就击杀这八卦门老头!
快刀锋刃已及尹英峰头上数寸,横里却杀出一物:尹英峰危急之间猛力将长剑的柄子拖来,仅仅以包着青色布条刀柄中央,挡架这强劲一刀!
两记刀招都被尹英峰间不容发之下挡格弹开后,韩山虎面容已回复平常。由于他“借相”的功力较浅,虽然学得雷九谛亲传这结合“神功”的秘法,但无法持久,就只能作这短促的攻势,与雷九谛的“神降”之境还有一段距离。
韩山虎无以为继,就是尹英峰反击之时。
他右手仍握着剑柄,吐气下左手自腰间发出一记“八卦沉雷掌”,猛击在剑鞘中段,那鞘端刮过地上沙土扬起,从下而上撩击韩山虎下裆!
韩山虎才刚收刀着地,感应到急激的气势自下袭来,双足立时再度发力向后跨跃,展起“迷步”之法,方才完全避开那五尺长剑鞘的打击!
但是八卦门同样是步法的行家。尹英峰足步由弧转直,略一蓄劲又往前大步冲锋,双手握剑抱在怀中向前直刺,长剑连同沉重的皮鞘,如矛枪贯向韩山虎心胸正中!
韩山虎如非迷踪门真传弟子,这刺剑早就将他胸骨击得粉碎。本来已在后跃的他,足尖稍一触地又再退跳。这“闫青迷步”最巧妙之处,是在身体高速移动又使要失却平衡的边缘,仍能作微妙的发力,而且不论是前后左右任何方向皆能控制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