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南下赣地(131)
“又见面了。”邢猎轻松地向雷九谛说,仿佛完全没留意对方锋利的刀口,就贴在自己颈项皮肤上,只要雷九谛随便拖割,他这二十几年不断奋战、追求最强顶峰的人生,就要马上终结。
雷九谛肃然俯视邢猎,对他这一贯的笑容甚不耐烦。
邢猎不在乎地扬一扬眉,又向雷九谛问:“你那肩头,已经全好了没有?”
此语一出,雷九谛感觉曾被邢猎“浪花斩铁势”砍伤的左肩内里,仿佛生起一阵尖锐的寒意。他额上的虎纹折起来,愤怒像快满溢,眼看就要将刀子割下去。
闫胜等听见邢猎如此出言刺激他,皆是一惊。
可是雷九谛还是忍住了。对这个二十一年以来唯一伤过自己的敌人而且比他年轻这许多雷九谛仍想知道更多。
“听我弟子说,你叫邢猎,什么什么南海派弟子?”雷九谛再度放松眉头问:“听都没听过……你那刀招,谁教的?你师父是谁?”
雷九谛说时手中刀略动了一下,邢猎颈项被浅浅划出一道红线。
邢猎却似全无感觉,仍旧语调轻松:“我有许多师父,但也可以说一个都没有。至于砍伤你的那刀招嘛……”
他回想当日在青原山的断崖落下令手腿受伤,继而在梅心树追杀之下催生出“浪花斩铁势”,嘴角不禁又挂起笑意。
“是海和山教我的,也是命运教我的。”
雷九谛听了之后呆了呆。他跟邢猎相似,武道生涯的突破都是无师自通,因此能互相了解。雷九谛竟不禁对邢猎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时又瞧瞧邢猎身上包裹的铜壳。之前在树林里,雷九谛偷偷监视“破门六剑”时,就知道邢猎身体受了近乎残疾的伤。竟然被这样的对手斩伤,雷九谛更是无法服气。此刻邢猎显然正在接受什么奇怪的疗法,故此要长期束缚不能移动。
你这时候遇上我,真是不幸呀……
“雷……前辈……”
此时却有一把虚弱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原来是庞天顺,在刑瑛的搀扶之下站起走过来。
庞天顺透了几口气,才继续说:“请前辈不要……再打下去了。我知道前辈是为了……光耀迷踪门的名声,才来追捕荆兄等人。可是前辈是否知道……此刻朝廷正派出禁军,大举围剿巫丹派?”
这消息不只是雷九谛,邢猎、圆性、练飞虹和佟晶都还没有听闻,得知之下俱甚讶异。
尤其邢猎,他的招牌笑容也消失了。
假如巫丹派被朝廷消灭……我以后不就失去了挑战的目标吗……?
雷九谛听后,那长期带着痴呆的脸也像暂时恢复过来。
庞天顺接着说:“看看巫丹派……我们武林中人,在皇帝眼中算是什么?喜欢就发个铁牌下来,名义上是奖赏,实是把各大门派收在掌中;稍有违逆就要派兵讨伐……雷前辈,你又何必再追逐这朝廷虚伪的荣誉?”
庞天顺忍耐着刀伤说出这番话,却是字字千钧。纵使偏激如雷九谛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不无道理。
“破门六剑”除了练飞虹一人外,与雷九谛本无仇怨;如今练飞虹虽未死,却已被雷九谛击败,那口积了二十年以上的怨气已然吐出。
雷九谛瞧着站也站不牢的庞天顺,想起他先前竟敢向自己动剑,不禁说:“小子,你倒算有种。可惜,这话已经说得太迟。”
迷踪门跟“破门六剑”已结下血仇,董三桥等许多迷踪弟子被杀,这笔血债不是几句话就能化解的。
对雷九谛个人来说,弟子被杀倒还是其次,被邢猎砍伤那一刀,才无论如何都得讨回来!
雷九谛说完这一句:再次俯视邢猎。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半疯半痴的迷踪掌门,情绪反复无常,而且只要受了一点点刺激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刚才随手诛杀弟子游天豪也是眨眼间的事。邢猎的命如今就如吊在一根细丝上。
邢猎却仍然面容平静,瞧着雷九谛说:“对极了,我们确已结了不解之仇。你有个很会用飞镖的徒弟,就是我杀的。来,快动手吧。把我这个跛子干掉,世上就再没有人记得谁曾经砍了你一刀!”
邢猎这句话更将雷九谛胸中怒火催得更旺盛,满头白发好像都刺激得直竖起来。众人听了更是万分焦急。
只有练飞虹听后眼晴一亮。这儿所有人以他最了解雷九谛甚至比仍然坐在窗下走廊的迷踪弟子许方南更甚。飞虹先生明白邢猎这么说的用意。
雷九谛冷冷盯着邢猎许久,其他人都屏息以待。
然后,雷九谛的脸竟然稍稍放松。
他抽刀敲了敲邢猎左臂上的铜壳,那金铁鸣音才响起,刀锋又迅速回到邢猎的喉颈上。
“你这伤,治得好?”雷九谛问。
“我也不知道。”邢猎坦率回答:“医治我的人是严有佛。大概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有把握的了。”
雷九谛虽然平生第一次下江南,但怪医严有佛的名字他倒是听过。
雷九谛回想那夜所中的“浪花斩铁劈”。然后他再想象,假如邢猎手腿痊愈之后再用一次那刀招,将会是什么样子。
雷九谛思考时,握刀的掌心在冒汗,脸上有股似笑非笑的兴奋神情。他回忆一个月前,击败练飞虹之后的那股巨大满足感。他享受击败任何敌人;但是将一个曾经打赢自己的敌人踩在脚下,那快感还要高亢百倍。
“我给你五天。”雷九谛冷冷说。
邢猎的笑容更灿烂了。
“太短。”邢猎轻松地摇头,仿佛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刀锋就贴在自己喉颈上。“我要更多时间才能复元,一个月吧。”
“十天。”雷九谛断然说:“我的耐性只到这么长。”
“二十天吧。”邢猎的样子就像个抱怨买家把价钱压得太低的商贩:“既然要干,就干得彻底嘛。你在吝啬什么?”
“十五天。”雷九谛语气沉重地说。邢猎感觉颈项皮肤上那尖锐的压力又加重了。看来雷九谛已经不会再退让。
邢猎心里暗地庆幸。十五天是他本来的底线。
“没办法了,就这样吧。”邢猎摆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十五天后,我们一决雌雄。”
闫胜听了登时放下心头大石。虽然半个月之后要再决战这老怪物仍是生死难料,但总胜过在毫无反抗之下就被敌人抹了脖子。
邢猎打了个呵欠,仿佛已经厌倦了这话题,向雷九谛说:“你还不走?我要好好休息呀。”
“我需要保证。”
雷九谛此语一出,邢猎不再笑了。
迷踪掌门伸出左手,指向窗外一人。
“直至你我决斗之前,她都得留在我身边。”
雷九谛所指的,正是佟晶。
“不行!”
邢猎跟闫胜同时暴怒呼喝。
“拿我吧!”圆性挺起胸膛。“还是堂堂迷踪门之首,只敢劫持一个女孩?”
“我对毛茸茸的和尚没兴趣。”雷九谛邪笑盯着练飞虹说:“我知道这个女孩就是练老头的希望。一想到能把她捉在手上,就觉得乐透了。既然是俘虏,当然是选一个我认为最值得杀的人。”
练飞虹低头无言。
邢猎闭目摇头。要别人尤其是个女孩为自己身陷这样的危险,就算再多十柄刀子架在自己身上他也绝不情愿。
“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吗?”雷九谛说着,握刀的右腕再次微微一振。邢猎颈上多了第二道血痕。
这时闫胜却听见身边发出长剑入鞘的声音。
佟晶将“迅蜂剑”交给闫胜。
“暂时替我保管着。”
闫胜不愿接下,但佟晶硬把剑塞进他怀里,闫胜不得已伸手拿着剑。两人的手掌正好相碰。就像一个月前那天在树林外一样,佟晶的手指触着他的手掌良久也未离开。
闫胜看着佟晶,她竟在这样的关头愉快地笑起来。两人眼晴都无法离开对方。
刑瑛从旁边看着他俩,更后悔先前几天所做的一切。
闫胜瞧着佟晶的样子,知道她形意已决她的眼神,就与当天在蓉城岷江的船上,决意要向他和邢猎学武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我知道。等我回来。”佟晶说着,缓缓放开“迅蜂剑”,一跃越过窗槛进入房间。
“佟晶!”
邢猎这时在床上大吼,失却了平素笑对一切的冷静。他实在难以忍受,自己受伤要令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付出代价。
先是阿兰离开了……然后是这样……
邢猎继续大叫:“你忘记了吗?当初你央求我和闫胜教你武功,我说过有什么条件?你答应过:假如我们叫你走,你就得走!”
他侧头瞧着佟晶:“相反的,没有我点头,你哪里都不能去!”
“没错呀。”
想到当天的事,佟晶娇嫩的脸笑得更甜美。
“可是啊,邢大哥,现在不同了。我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师父啦。”
她回头瞧着练飞虹,眨眨一边眼晴。
“老头,你听着啊。”佟晶向他说:“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崆啊派掌门,不是什么飞虹先生,你是‘破门六剑’的同伴之一。”
佟晶说时眼晴闪出鼓励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