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神迹
“呵，呵呵，大德老头，终于肯出来了吗。”那声音苍老的响起的时候，叱吉的脸上便逐渐浮出一抹夸张的笑容，也应声放开了塔兀真的舌头。“好了，现在我放开他了，可以滚出来了吗？！”
异常的波动并未停止，洞壁上那数不清的灯盏在未知力量的作用下摇曳着，颤抖的光芒将一尊尊佛像映照的更加神秘。
突然，叱吉和塔兀真所在的石台正对面，空间 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一缕缕金色的光芒从那扭曲的空间中泄露出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对他们而言是神秘而未知的力量，是信仰与神迹的展现，加西和加南见到这一幕，立马虔诚的跪倒在地，甚至那些都厥士兵，竟也情不自禁的跪下了，就连狂妄的叱吉，见到这一幕都眉心打颤，唯独那黑衣女人，脸上有不一样的神情。
空间的扭曲越来越强烈，每个人都能切身体会到那股神圣而威严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扩散出来。
“图伯特人真的拥有神佛的力量！特勒殿下，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叱吉身后一个都厥士兵慌张的说着，显然，他被那股强大的气息震慑了。
“不要怕，不过是个将死的老头而已，整个逻些城已被我三万狼骑占领，他敢伤我分毫，我就血洗逻些。”
叱吉冷笑道，但没有了刚刚的狂妄，现在反倒像是在故作镇定。
神圣的气息在片刻之后达到了顶点，空间的扭曲也随之停止了，石台的尽头凭空出现一扇金边的阵法，仿佛一扇通往仙境的门扉。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一只脚从虚空中踏足而出，洞窟之中数以千计的灯火在瞬间大盛，璀璨的金光将黑玉开凿出的石窟映照的如神佛仙境。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都厥士兵都不由自主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唯独叱吉和那黑衣女人还站着，静静地等待着神秘的大德现身。
“加西加南！快过来接我啊！”
……
从门扉里传来老人着急的叫嚷，那声音和之前那神圣的感觉完全不符，反倒像个调皮的老头。那大德只踏出了一只脚，便没了下文，但仔细看去，那只脚似乎有些……太短了……够不到地面，一直在半空中扑棱着……
而那个神秘的大德，此刻正像个“孩子”一样，坐在“门框”上摇晃着双腿，矮小的身材只有半人高，穿着一件小巧的袈裟，两条长长的白眉一直拖到腰间，眯缝着眼，眼帘低垂地看着那些一脸疑惑的人。
这个从外表到内在都看上去毫无威胁可言的老头，真的是北疆最伟大的智者吗。
加西和加南刚想上前，却被身旁的都厥士兵按住了，见迟迟没人搭理自己，那老头居然略带怒意的朝着叱吉喊道。
“喂，愣着干嘛，快抱我下来！”
叱吉一愣神，环顾左右，最后还是自己略带尴尬的走上前去，将那老头从“门框”上抱了下来。
在大德面前，叱吉一下子失掉了往日的威风，明明是个普通的老头而已，但他心里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惊胆战，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明明是在“抓捕”这个老头的，但是现在通通跪倒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嗯？你们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把我铐起来，不怕我一会儿溜了吗？”
矮小的老头朝着叱吉高高的举起双手，那动作仿佛是在要抱抱一样可爱。
“来人，把他给我铐起来！”
叱吉的脸尴尬的颤抖着，他故意扭过头不去看那老头，一声令下，居然没有人回应。
“都活腻了吗？！来人！”
终于，一个都厥士兵战战兢兢的跑过来，将枷锁戴在大德的手上。
“我特么说话不好使了是吗？！”
等那士兵带好枷锁，叱吉冷不丁的从他背后一脚猛踹，将那都厥士兵蹬下了石台，可怜的士兵从石台坠下，瞬间没了动静。
“都特么给劳资站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都厥人凭什么给图伯特下跪！”
叱吉暴怒着，似乎怒气将他的自信带了回来，那种狂妄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自从大德出现之后，那黑衣女人的视线就一直未曾从他身上移开，那女人上下检视着矮小的老头，似乎在找些什么，那老头的目光也特意在那女人的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露出一个“色眯眯”的笑容……
“下令全军立刻整备，傍晚时分出发！”叱吉一声令下，那些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士兵立刻齐声回应，叱吉的目光转向塔兀真和那些莽骨战士。“把这些莽骨人装进囚车，一并带回白海！”
叱吉刚说完，身后的黑衣女人忽然伏上了他的耳畔，轻声絮语了些什么。随后叱吉思索了片刻，有些不情愿的对士兵们说道。
“毕竟是要献给阿史那汗的“礼物”，给这小畜生和那老头弄个车轿押送吧，免得他们死在路上。”
大德被两个士兵押解着，经过塔兀真身边时并没有刻意去看他，但跪在地上的塔兀真却明明白白的看见，刚刚大德走过去的时候，眼神朝自己这里游离了片刻……
大德离开玄宫的刹那，所有的灯火在一瞬间熄灭，金碧辉煌的洞窟刹那间变得一片漆黑……
神佛离开了他的宫殿，命运的洪流开始朝着他所预言的方向奔涌前进……
人们究竟该不该相信预言，如果一切都是定局，那么这世上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
金红的太阳缓缓沉入高耸的雪山背后，只留下连绵的晚霞晕染了整个天空，如果说雪域高原上璀璨的日出可以带给人无限希望，那这沉沉日落，似乎预示着一个难熬的夜晚即将到来。
都厥部队在日落前已经集结完毕，该杀的人杀了，该抢的粮抢了，只待一声令下，便开拔回到白海。
叱吉怀里搂着一个女人，正是此前那名黑衣女子，他们一同骑在一匹巨大的白狼之上，在都厥，狼也分贵贱，王室成员所饲养的巨狼也都是狼中显贵，不仅毛色纯正，体格也要比一般的巨狼更加健硕巨大，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威严的皇室风范。
叱吉带着狼头帽，身披灰毛大氅，一手搂着那女人，一手握着一个蓝色的号角，处在部队的最前面，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用猛犸象牙制成的号角，那是都厥族 权利的象征，叱吉正是从他哥哥咄吉手里偷了这个号角，才能调动这些都厥狼骑。
胡禄屋将军跟在叱吉身后，身上的盔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殿下，军队以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开拔。”
叱吉并没有理会胡禄屋，而是将头埋在身前女人的头发里深深嗅了一下，那迷人的发香让他露出陶醉的表情，他远远望着身前的逻些，眼神逐渐变得邪恶起来。
“多美的晚霞，多美的圣城啊……”
叱吉带着狡黠的笑容感叹着。
“这里被称作北疆信仰的中心是吗？”叱吉的目光扫向那辆载着大德和塔兀真的车轿，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从此以后，北疆的中心只有极北白海·阿史德窟！”
“给我烧了这座城！！！”
叱吉一声怒吼，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连生性狡诈的胡禄屋，都被叱吉的疯狂震慑住了。
“殿……殿下，逻些是北疆圣城，这样做不好吧。”胡禄屋颤颤巍巍的问道，他知道叱吉的性格，这个狂妄的男人根本不容许忤逆，但烧毁逻些这件事，实在太疯狂了！
“你是聋子吗？！我说的话没听见吗？！北疆只有一个王，只有一个圣城，那就是都厥！！给我烧！！”
胡禄屋再也不敢违抗叱吉的命令，赶紧带着一队士兵将叱吉的指示吩咐下去，三千名都厥狼骑带着拿夜间行军用的火把和油脂立刻分散到逻些城各处，他们把油脂泼洒在每一间建筑上，安静的逻些城瞬间躁动了起来。
本以为抢些粮食就要离开的都厥狼骑，此刻又通通回来了，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要做些不得了的事情，那些图伯特人无不惊叫着从屋里跑出来，而那些都厥狼骑大多没有阻拦，他们并不灭绝人性，烧毁逻些他们也心有余悸，但军人的天性是服从，他们忠于那个蓝色的号角……
“呜——”
号角的长鸣在逻些城外响起，这是叱吉手中那个蓝色号角发出的信号，得到命令的瞬间，都厥狼骑手中的火把便无情的扔向那一座座被泼了油脂的建筑，霎时间，火光像夜空中亮起的点点星光，一处，两处，等到所有狼骑从城中撤离，大火已如同一片烈焰的海洋，在整个逻些城中蔓延开来，火焰吞噬了这座古老神圣的城池……
火光映在叱吉那张狰狞的脸上，将他邪恶的笑容映照的更加令人发指。
“所有逃出来的人，格杀勿论！”
叱吉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但并没有敢违旨抗命……
“大德大人，不好了！逻些城着火了！！”
感受到滚滚热浪袭来，塔兀真用嘴扯开了车轿上的幕帘，却看到了眼前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逻些正在火焰中一点点崩塌。
“……”
自从被押上这座车轿，大德就始终闭着眼一言不发，似乎是在冥想，面对塔兀真的各种问题全都避而不答。
“大德大人，想想办法救救你的子民啊，难道知晓预言就可以毫不作为吗？！那些人命中注定要死在这里吗？！”
塔兀真的心一阵绞痛，他看见那些图伯特人从逻些城里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然后被守在城门前的都厥狼骑 要么一口咬死，要么被一刀斩成两半，惨叫和哭嚎伴随着冲天的大火为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拉开序幕……
“佛祖不会抛弃他的信众，君王不会丢弃他的臣民……”
一直闭着眼的大德忽然开口，此时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神圣，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调皮的老头，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火焰的光芒映在他的眼中，似乎闪着淡淡金辉。
塔兀真还在思索大德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额头一阵冰凉……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下一秒，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惊的哑口无言……
落雪了！从未落雪的逻些城落雪了！！仿佛神佛的眼泪，灰暗的天空中忽然落下了鹅毛大雪，顷刻间，竟将笼罩着逻些城的火势压了下去……
“殿下！！您看……”
能感觉到，胡禄屋的全身都在发抖，从大雪落下的刹那，那些围在逻些城外都厥狼骑纷纷从巨狼上翻下，跪倒在地……
“……”
邪恶的笑容凝固在叱吉脸上，他呆呆地看着这场神迹！任凭雪花落满了他的脸颊，他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女人，但却没有从她身上得到一丝温暖。
“殿下！快下令撤军吧！再不撤，将士们要起叛心了！”
胡禄屋的话叫醒了叱吉，任凭这位皇子再狂妄任性，此刻也嚣张不起来了，胡禄屋并不是胡说，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如果再不夹着尾巴逃走，那些将士真的有可能反叛。
“全军听令，此次出师大捷！回师白海，都有重赏！！”
叱吉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整理好衣帽，高声喊道，他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收拢人心，果然，叱吉一声令下，那些被这场神迹震慑住的都厥士兵，立马欢腾着骑上巨狼。
“呜——————”
伴随着号角的长鸣，这群来自极北白海的恶狼，终于离开了逻些圣城，这座饱经折磨的城池终于可以获得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