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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笛声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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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禄斜着眼看他,道:“小子,你阴阳怪气说话,我们听到倒也罢了,要是传入大少爷耳中,你可不会有好下场。”傻苍眼尾也不瞥他一眼,冷冷道:“得罪了三小姐,同样不会有好下场。得了,这二十棍子你还打不打,不打我可要走人。”

同禄怒道:“小子是愈来愈放肆,以为三小姐是大靠山便松毛松翼,敢在我们面前顶撞,大少爷要是回来了,连三小姐也要躲一边去。”壮汉怒道:“同禄,你说话怎地不分轻重,传了出去,三小姐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傻苍笑道:“打狗要看主人脸,三小姐看在大少爷的脸上,那敢打断他的腿,打断胳膊就差不多,哈哈,哈哈。”同禄怒道:“好啊,你臭小子认真可恶,不好好教训一顿,大少爷便要被人欺负到头顶上去了。”说完举棒便打向傻苍屁股。

突然有人远远叫道:“大少爷,大少爷,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这人奔得好快,一句话刚说完,人已在花园入口,同禄木棒停在空中,叫道:“七叔,这人不是大少爷。”七叔倏忽间已奔至,见得傻苍头发凌乱,脸色黝黑,脸容苍桑,禁不住大失所望,问道:“谁吹的笛子?”同安同禄指了指傻苍齐声道:“就是他吹的。”

七叔盯着傻苍看了一眼,问道:“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傻苍见这七叔四十多岁,虽还作奴仆打扮,身上衣服可比同安同禄光鲜得多,武功又高强,显然是府中上层人员,便把适才的话再说一遍。

七叔绕着他团团转了一圈,道:“你会吹笛子?”傻苍道:“是,刚才的笛声便是由我所发。”七叔点点头,道:“很好,很好,麻烦你再吹奏一遍。”傻苍道:“对不起,我不想吹。”

七叔问:“为什么?”

傻苍指了指同禄,道:“我无意间弄了一下笛子,便要给他打二十棍子,再吹一次,估计要给他打得连床也下不了。”七叔呵呵一笑道:“你放心,同禄跟你开玩笑,请不要当真。”

傻苍道:“我还是不想吹。”同安道:“小伙,七叔叫你吹就吹,不必顾虑。”傻苍嘿嘿一笑道:“不想吹,不是因为顾虑什么。”

七叔问:“那是为什么?”

傻苍道:“没了雅兴。”

七叔哦了一声道:“那要怎样才有雅兴?”傻苍道:“你们都退下去罢,看着你们三个,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同禄怒道:“小子你……”才刚说得三个字,啪的一声脆响,七叔以快捷无伦的手法打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同禄这一掌挨得突然,牙齿险些被打下来,摸着肿起半边的脸庞,含糊不清道:“是,是!”七叔道:“好,我们退下,请公子再为我们演奏数曲。”一挥手,领着同禄同安一同出了花园。

傻苍不禁有些愕然,自己刚才吹奏得并不好,不知为何七叔想再听听,若单纯是欣赏目的,自己水平似乎还达不到那个层次,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吹奏几首曲子又不会死,当下拿起竹笛,又吹奏一遍《梅花落》,这时,笛声已少了激越杀伐之气,奏完一曲,意犹未尽,又奏一曲《广陵散》。

嵇康因反对司马氏**遭害,临刑前曾从容弹奏《广陵散》以寄托情怀。故老相传,嵇康之后无广陵,又民间有另一说法,此曲原是东汉末年流行于广陵地区(即今安徽寿县境内)的民间乐曲。曾用琴、筝、笙、筑等乐器演奏,嵇康之后的广陵散绝响,乃指琴曲而言,但筝、笙、筑等乐器的曲谱却仍有流传,随后更演化出笛谱、琵琶谱等。

据东汉蔡邕所着《琴操》中所载。战国时期韩国人聂政,其父为韩王铸剑误期而被杀。为报父仇,上泰山刻苦学琴十年之后,漆身吞炭,改变音容,返回韩国,在离宫不远处弹琴,高超的琴艺使行人止步,牛马停蹄。韩王得悉后,召进宫内演奏,聂政趁其不备,从琴腹抽出匕首刺死韩王,为免连累母亲,便毁容自尽。

笛声萧萧,时而低沉呜咽,时而高亢尖锐,如诉如泣,如悲如戚,聂政杀韩王报父仇的悲壮情怀,无不在听者心头萦绕。

一曲方休,一曲又起。

这一曲曲调悠扬流畅,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

笛音入耳,各人眼前频现雁群在天空盘旋顾盼的情景。

严寒深冬,冰封千里。

然笛声悠悠,府中听者无不有一种清秋寥落之意,鸿雁飞鸣之意,更有人胸生高远之志,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鸿鹄远志,雄士心胸。

鸿雁回翔瞻顾,上下颉颃,翔而后集,惊而复起。

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

《落雁平沙》一曲甫毕,听者心中无不发出世事险恶、不如雁性的感慨。

傻苍奏完三曲,胸中闷气已散尽,放下竹笛长啸一声,心中打定主意,去跟三小姐坦明一切,快步走出花园小门。

芸园外,不知什么时候众人云集,肃立无声。

傻苍陡见,不禁吓了一大跳,见得人人眼光聚集,心下更生不详之感。难道吹奏了此地大少爷的笛子,引得他们过来和我拼命?可仔细一看,围者厨子、伙夫、马夫、下人、护院、丫鬟、账房、先生、兵差、武夫、壮汉、老头、姑婆、儿童,各色人等,应有尽有,燕瘦环肥,不一而道。

傻苍呆在当场,茫然无措,一人目光与众人目光触碰,欲返身回园,却又能去得那里?

突然人群中一青年奔出,叫道:“大少爷,大少爷,你回来啦!”扑身抱来。傻苍暗叫不妙,闪身避开。那青年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回过头来,满脸差愕之色,叫道:“大少爷,大少爷,你不认得小进子了么?”

大少爷,他叫我大少爷!难道我是周府的大少爷,他们把竹笛放在石桌上,不让外人触碰,就是为了等大少爷回来吹奏?

傻苍心底隐隐有种感觉,从听到开封当地人说话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亲切,后来严寒再提起口音的事,他当时就认定自己是开封人氏。

毫无头绪之时,他强烈渴望找回自己,可稍有眉目之后,却害怕退缩了。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害怕回到从前的生活之中,害怕面对从前的人和事,他不知自己以前到底发生什么巨大变故,导致变傻成丐,可以想像,那巨大变故必然十分刺激神经,当时承受不起,现在也一样承受不起,他不想回到从前,也害怕回到从前。

江湖中浪荡飘萍,在刀尖剑刃上打滚,随时有生命危险,但却快意恩仇,无拘无束,率性任情,是的,他宁愿过这种生活。

早上,他明明可以向包大人、展昭问清详情,可他没有,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或者,他还没作好回归心理准备,又或者……

面对守在芸园出口的众人,面对就在跟前的“小进子”,傻苍退缩了,他不愿和众人当面对质探查一个清楚,转身奔回芸园内。小进子叫道:“大少爷,大少爷!”拔步追进园内,七叔、同安、同禄等人也大叫着追将进去

脚印一路延伸至围墙下,有人爬墙追将出去,有人绕回出口转出去。七叔对同安道:“快去通知老爷和大夫人,就说大少爷回来了。”

同安道:“是,是。”

七叔交待完,飞身越过墙头,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将下去。那行脚印向着西面的侧门而去,到得一间小屋前,脚印杂驳,再也难分清楚谁是谁的。

七叔推开小屋房门,里头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正自捧胸咳嗽,别无旁人,掉头再找时,周盈也已奔至,远远叫道:“七叔,七叔,我大哥回来了么,他在那?”七叔停下脚步,道:“三小姐,你刚才听到笛声没有,那曲子意境神韵,只有大少爷能奏得出来。”周盈奔至,道:“我适才出去了一下子,刚回来便听得人人在说我大哥回来,他现在那里?”

七叔道:“他不愿相认咱们,一路奔跑,至这儿便失去了他的脚印。”

“大哥为什么不愿意认咱们?”

“我不知道,大少爷好像觉得很突然,很意外。”

“你见过他没有,确定是他么?”

七叔点点头,道:“我见过他,身材高了不少,穿着破破烂烂,脸容相貌变化很大,但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以及双眸透出的倨傲光芒,神韵神态都似大少爷,当时我不敢确定,后来他连奏《梅花落》《广陵散》《落雁平沙》三曲,初听曲子中的音调,我便确定是大少爷无疑,不但我,后花园中所有的人,都被笛曲吸引至芸园。”

这时王进等人也追至,大声叫道:“大少爷,大少爷。”周盈问:“小进子,你见到了我大哥?”

王进气喘吁吁道:“大少爷相貌变化很大,可是他吹奏《梅花落》的独特神韵,我一辈子也会记得,没有人能奏得像他那样深情专注。”

众人围在一起商量,即时有人回报,侧门刚刚不曾有人出去过,没有新脚印,显然大少爷并没有出周府,那他会躲在那里?

福伯听得喧哗声,从东边急匆匆赶回来,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对周盈道:“三小姐,钟皓俊也到了府中,但他母亲却在府中迷了路,金大夫没等到她,便先回药房,我和钟皓俊正四处找寻。”

周盈此时已没有心思理会此事,便道:“那你再去找找。”

福伯有要事在身,没有听他们谈论,径自回入小屋,猛见钟母坐在床沿上,不由得喜出望开,道:“大娘你回来了,刚才去那里啦?”老妇人尖着嗓子道:“我上茅厕去了,周府太大,找不到回路,东摸西撞才回得来。”福伯道:“没事,回来就好,你儿子也来了,大娘你见着他没有?”

老妇人道:“臭小子不去努力赚钱,跑来这儿干什么,太不成话。”福伯道:“想是钟皓俊放心不下你跟了过来,他此刻正四处找你呢,大娘,你有这样一个儿子,该心足了,怎地还整天骂他?”

老妇人道:“臭小子没本事,家里的老屋子塌了好多年,也没挣到钱重起一间,这样的儿子有什么好?”福伯笑道:“大娘,你不要急,新屋子会有的,漂亮儿媳妇也会有的。嗱,你就在这儿等着,那也不要去,我去叫金大夫过来替你治病,治疗肺痨正是他的老本行,只要一味药,包你药到病除。”说完转身出门。

不用说,老妇人便是傻苍所扮,他从芸园奔回小屋,立即拿出假发、面具以及布袍穿戴上,七叔追踪而来,没能认出他。

他走出小屋,外面的人已然散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对不起周盈?对不起福伯?对不起金大夫?又不是第一次,再对不起多一次,也就是那个样子,以后有机会再向他们道歉罢。打定主意,举步往侧门行走。突然一阵哭声传来,隐隐约约听到“苍儿,苍儿……娘想你……你回来不……”

傻苍心中一动:“苍儿?周家大少爷名字中也有个苍字?如果我确是周府大少爷,一走了之是轻松,可留下伤心欲绝的母亲怎么办?”一想到母亲,傻苍的心再也硬不起来,决定先去看看这个周大少爷的母亲。

顺着哭声来到芸园,只见芸园里一大群人围着小亭,傻苍掂起脚尖,见得小亭里的石桌旁有一个妇人,手抚竹笛正自哭泣。

傻苍推开众人,走到最前端,看得那妇人眼角鱼尾纹深深,泪痕纵脸,傻苍看着看着,妇人哭得这等悲切,心中一点点软化,就算她不是我妈妈,由人及己,我妈妈不见了我,也一定如她哭得悲戚,无论如何都该上去劝劝她,刚踏出左脚,突然左手被一只柔软小手拉住,回头一看,却是三小姐周盈,只听她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福伯和你儿子正到处找你呢,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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