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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甘露

天竺太子梵天于日午在凉州城内布洒甘露,这消息传出去后,祈愿寺门前的那条路挤满了人。

百姓多是无信仰,或者说多是信仰勤能致富之人。但欲能生忧,忧亦生怖,所以不管信与不信的,都想这位正经的天竺上师带来的甘露能洒到他们身上,反正又不吃亏。

一队皮肤微黑的僧人自祈愿寺内走出,口中吟唱着旁人听不懂的梵经,令人大为头痛。

李遂意和秋冬早早地来到了最前头,捂着耳朵看他们走过。

秋冬大声问了他一句话。

李遂意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但依稀能从她口型上辨出是“念的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李遂意大声回道,“据说欲念越重,听这个就越难受。”

秋冬一想,自己想要做徽音殿头一号的女官,想要四小姐登上后位之后能站在她身后沾光享受诸宫朝拜——果然欲念还是重了些。

李遂意稍微松了松耳朵,感觉也没周围的人那样难受,便抄起手来笑着看秋冬的笑话。

梵音犹如魔音灌耳,前几日听时只觉得眼前这和尚是个邪僧;现在知道他是圣地太子,再听只觉得是自己欲念过盛而心性不定的缘由。

又有八名僧人抬着莲花宝座而出,上面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约摸二十出头,眉目如画,生得俊丽妖冶。只是双眼半睁,看人像是带着引诱的意味。他丹唇上点了金砂,只是嘴角下垂,十分庄严。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合在一起,却又似乎是怀着无限悲悯看世人。

男子相貌不俗,女子更是光彩过人。

众人只觉得女子眉眼浓丽,朱唇似血,两颊丰润,一看便是个标致到了极点的美人。

只是天竺的衣裳与中原大有不同,像是用一匹绣金银团花的布匹将女子裹了,又像是贴身裁剪——不管是怎么做出来的,总之莲花座上的那位吉祥天丰胸纤腰,曲线实在动人。

什么梵音魔音,哪有吉祥天女带劲儿?只可惜她头上披了红纱,罩住了露在外面的臂膀和雪肩。

天子与韩楚璧隐在人群中,大老远地看着。

韩楚璧被这梵音搅得脑子嗡嗡响,再看宣帝,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负手而立,远远地看向莲花座上的那人。

有不少女子瞧见身边站了个挺拔的青年,仰头一看如见玉山,登时为之倾心,挤破了头地想要来多看两眼。

韩楚璧用身子护着他,唯恐人流伤了这尊真大佛。再看衣着打扮诡异暴露的陆四,顿时就急了眼。

“元烈…”他伸手推开一个悄悄贴上来的女子,冲他怒道,“你媳妇儿让人看光了!还杵在这儿跟大爷似的?!”

天子慢吞吞地道:“哦…”

韩楚璧见他不慌不忙的模样,忙推了他一把。

恰好梵天拿了瓶甘露,伸指探入,沾了些水出来洒向人群。

沾到甘露的人欢欣不已,没有被沾到的便卯足了劲儿向前,想要梵天和吉祥天能多降些甘露。

拓跋渊能耐再大,也顶不住几十个丰乳肥臀的大娘拼命向他这处挤。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银屏的莲花座从眼前穿过,努力伸手去碰她,指尖却只触到她身后摇曳的红纱。

这个场景让他无端想起多少年前的那一幕,那时他也是这样,连她的衣角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入水底。

水浅则清,水深则黑。

拓跋渊眼前一阵发黑,只看到那抹红渐渐融入进去,让他生出巨大恐慌来。

“四四!”

他越想要上前,却被人流带去了后方。

“浑浊肉眼,不能澈见。”

梵音入耳,旁人听不懂,他不会不懂。

他眼睛的确出了问题。

“杀生、盗窃、邪淫、恶口、妄言、绮语、贪婪、嫉妒,身坏命终,皆入地狱。”

梵经所说八大恶,他条条尽占。

“彼人愚惑,欺诳世间,说有他世,言有更生,言有善恶报。而实无他世,亦无更生,无善恶报…”

他双眼发黑,耳内响起尖锐轰鸣。

“彼一切悉皆非我…”

都不是他的…那陆四呢?

拓跋渊胸口传来剧痛,紧接着喉头一阵堵,腥甜铁锈液体便蔓延在整个口腔。

梵天说得没错,他是浊恶之人,的确配不上陆四。

当年同在李璞琮门下,陆四永远是被捧在掌心的那个。不仅是崔旃檀,崔煜、裴慕凡、李霆舟,哪个不对她献殷勤?

偏就他如同怪物一般,将陆四对他所有的好全部打了个稀烂。

梵音渐渐飘远,人流也随之渐渐消散。

耳鸣稍稍好了一些,只是眼睛还未恢复——睁眼是一片黑雾,隐隐透着周围的人影。

他看到身侧有几名女子想上前还不敢上前,听她们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这人吐血了…”

“模样生得挺好…”

“走吧还是不要惹事了…”

他听声音渐远,顿时也卸下了力气。

寺周尽是侍卫,招招手便能让人来。

只是他不想。

他记得身后有棵梧桐,可以供他短暂地靠着休息一下。

他摸索着,极为蹒跚地走到那棵梧桐树旁。

手中像是被谁塞进了一团东西,触感绵软,又有些微磨砂感。

他低头一看,那抹红浓烈得夺目,竟让视线渐渐变清晰起来。

眼前站了个娇滴滴的美人,穿着绣金团花沙丽,露了一半香肩在外,正含笑望着他。

“元烈!”陆银屏笑道,“你刚刚喊我啦?”

天子“嗯”了一声,握紧了手中那团纱。

“别穿这个,都叫人瞧见了。”他蹙眉靠近她,将下巴枕在她肩窝上,圈着她的腰肢道,“我有些累,想睡会儿。”

陆银屏抱紧了他,轻抚着他的背道:“累了就睡嘛…走走走,去后面禅房。”

两个人如连体婴一般相拥进了之前的禅房。

陆银屏又是亲又是哄,中间还献了两回身,折腾得露出的肩膀也遍是红痕。好容易将他体力磨去些,这才骗得他睡下。

等他睡熟了,陆银屏换好衣服,轻轻走出禅房。

陆银屏来到宝莲殿内,见李遂意和秋冬正在说话。

瞧见了她,两人嬉皮笑脸地迎上前来。

哪知贵妃突然间变了脸,那双眼睛像淬了毒一样盯着李遂意。

陆银屏气得指尖发抖,冲他怒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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