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惊梦
“先前”便说的是鹿苑比试的那一次,二人的确打过照面——陆银屏骑着青骓,宇文宝姿则是玉狮子,同她们一道的还有国舅陆瓒。
俩人见面,既然不打算靠当日的事攀交情,那么当日的事便不用多谈。
陆银屏在却霜之期内常听人说自家哥哥同宇文大小姐常有来往,今日既见到,心底也算是相看一番——她瞧见这位大小姐模样是真好,只是眉眼有些过于深刻,嘴唇又薄,整个人有些刻薄而妖媚。
寻常的小姑总是不大待见这种模样的女子做自己嫂子的,总觉得圆脸儿的才能和气又兴家。
她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宇文宝姿却先一步道:“再过些时日,我便要和祖父一道回去了。”
陆银屏心头一颤,随即问道:“回哪儿?”
宇文宝姿静静地看着她,面上没有要回老家的高兴,只是淡淡地答:“辽东。”
陆银屏去过的地方不多,先前还是跟着皇帝凑热闹,悄摸地去了趟最西边的凉州,算是最远的一处了。
辽东在大魏东北角,与凉州一东一西,可谓是相去甚远。
“怎么突然要回去了?”陆银屏倒不是为了自己在问,是为了她兄长——陆瓒虽然没说话,但多少人的眼睛瞧着,又有多少人报给她听。空穴不来风,她总得帮忙问着才是。
宇文宝姿抬眸瞧了天子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皮,倒是能看得出不情愿来。
“祖父说要回去,便回去了。”宇文宝姿蔫蔫地道。
对于这个答案,陆银屏就像是被吊起来似的,不上不下地难受——她也不说为什么,眼睛频频向着天子那儿瞧,像是他不让她说似的,也不知这表兄妹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银屏终究还是没忍住,又道:“今日我哥哥就回家了,他之前不是与你关系还不错?你去看过他没有?”
依着平时,陆银屏不会说这样的话。她有良好的教养,断断不会说这等要人上门拜访的话来。
“没有。”宇文宝姿依然是一副被抽走了劲似的模样,摇了摇头又道,“贵妃慎言,国舅同我…也没什么关系可说的。”
陆银屏却见不得她这样——当初哥哥被带走时,她可是听说宇文宝姿曾求过靖王,之后又入了宫的事儿。如今算是柳暗花明,怎的这姑娘就要跑了呢?
陆银屏是个一根筋的,她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一直是个勇士,她从不知退缩,只知奋勇前行。
“你现在说这话…是有谁为难你吗?”陆银屏站起身问道,“…我也没说什么对不对?你怎么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了…你不打算去看看他吗?”
她急了,她是真急了。刚刚还觉得宇文宝姿的模样妖冶跟“嫂子”二字不大搭边,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姑娘身条好,长相艳丽,合格得很。
“你别逼她,这是外祖父的选择,同宝姿没关系。”天子伸手拦道,“她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这样话里话外的…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陆银屏深吸一口气,这才又坐下了。
“外祖要走,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陆银屏不死心地又问。
天子朝她望来,眼中没有了情绪,又像是有千万种情绪汇集那一双眼中。
“朕可什么都没说。”他道,“年纪大的人总会想回家的,外祖也是一样。”
陆银屏“噢”了一声整个人缩了回来,心头却十分不甘。
这件事儿就算是掀篇,宇文宝姿来是为了新来的那位小殿下而来,所以陆银屏不得不问她这件事。
“的确有此事。”宇文宝姿想了想后点头,“昨日我在院中时听外面有吵嚷声,像是有人在哭,家仆说是一辆车马撞死了一对老夫妻,哭闹的便是那老人的儿子。我不曾出过门,知道的不多。”
陆银屏心道这件事儿同那位浮山夫人说的倒是对上了,只是金金的身份目前还不能确定。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恐怕还要私下里亲自问一问靖王才是。
只是寻人过来问话,问完后陆银屏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既没什么可说的,同在一室便只觉得有些尴尬。先前一个口不择言问了宇文宝姿以后的打算,却没有设想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立场——按理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位份就是再高,也不便插手旁人的事,又何况是哥哥的?宇文宝姿如今于她而言,不过是夫婿的表妹,上头有亲祖父管教着,她更是伸不出这手来了。
偏偏她就好凑热闹,就爱问上一问。
这一问不打紧,人打算跑了。
陆银屏心里头着急,也不知道自家哥哥知道了没有——要是没知道的话,用不用自己送个信过去?
于是她又问宝姿:“可定了日子?什么时候启程?”
“今日才初七,本想着逢三六九走,可初九便有些来不及。祖父说十六出发,路上行程便不会太紧张,还能赶在冬月之前到辽东。”宇文宝姿一一答了。
十月十六…
陆银屏掐指一算,剩下不到十天时间了。
“年后走吧?好歹留下过个年。”陆银屏又继续挽留。
宇文宝姿笑了笑,倒显得没那么疏离了。
“祖父说,还是早些走的好。”她道,“早早地回辽东,也能在辽东过年——其实自打父亲走后,我们在哪儿过年都一样了。”
陆银屏听得心酸——她不也一样?往年过年虽有外祖母陪着,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这大概就是人人常说的“年味儿”。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在一起,才算得上是真正地过年。倘若没有了人,便缺了人情味儿,是多少金银富贵都换不来的。
好在今年她有选择,既有爱人在旁,也有便宜儿子陪着,说不准儿还能召她那一家子一齐进宫来,到时候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处,也算是过节了。
陆银屏着人送走了宇文宝姿后,秋冬姗姗来迟。
“嗳?那位夫人走了?”秋冬端着醒酒汤问道,“娘娘问出来什么没有?啧啧,她那一身的酒味儿哟…”
陆银屏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随意摆了摆手道:“人已经走了,能问的也问了,说的倒是实话…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请那位温夫人来,毕竟是权臣之妻,说出去了还以为是我上赶着拉拢她,不大好听。”
秋冬觉得也是,便收了醒酒汤向外走。
“你出去后也看着,别叫别人进来了。”陆银屏说着又转过头来,盯着坐在榻上有些不大自然的天子瞧,“我有事儿要问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