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爱恨
叛逆之人无处不有。
初八大清早起来,猎心刚倒了夜壶,正打着哈欠往回走时,看到三小姐又偷偷摸摸地要出府。
有热闹能不凑?猎心追了上去。
“三小姐!”
陆瑷顿足,气恼地转过身来。
一股尿骚味儿迎面而来,逼得她不得不捂住了口鼻。
猎心见状,不好意思地将夜壶丢在一边,搓了搓手问:“这天刚亮,您要去哪儿?老夫人昨儿可是说了,今日您哪里都不能去,得留在家里等她帮你相看相看夫家…”
“主子的事,有你多嘴的份儿?”陆瑷冷笑,“年纪不小,倒挺自恋。府上那么多模样好看的丫头,说起你来无一不是一脸菜色。你说你这么油嘴滑舌的怎么就没哄出个媳妇儿来?”
说起这个,猎心也十分难受——谁知道那些漂亮姐姐妹妹平日里看着挺好,只要自己稍稍一靠近了便退避三舍了呢?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现在他的所有重心都放到了侍奉主子的身上。
“您不懂,奴是有追求的人,奴的追求是让每一位主子喜欢奴——至于她们,谁稀罕?!”猎心道,“就好比现在,您想去哪儿,奴就要跟着您去哪儿。到时候老夫人起来了,您就得回家了。”
陆瑷横眉道:“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
见她快要生气,猎心忙道:“您别生气…我想柏英那丫头了,您不是昨日见着她们了?她们过得好不好?奴想去看看她们。若她们有什么需要的,也好做个帮手…”
陆瑷一想,觉得倒也是。女子外出多有不便,有个男子来帮忙感谢体力活也好。
俩人一拍即合,打定主意后一道贼兮兮地出了家门。
陆瑷为她们仨人赁下的新住处离宜寿里不算远,紧挨着景乐寺,旁边就是左右卫府,治安有保障。
因着昨日陆瑷已经寻过柏英和柏萍,今日一早她们仨人都没有外出,在新宅里老老实实地等着她来。
见她和猎心同来之后,朱氏便问他们有没有用早膳。知道二人避着夏老夫人偷偷出来之后,朱氏忙起了灶烧水做饭。
猎心帮柏英修缮窗户,陆瑷同柏萍在屋内谈话。
柏萍将她拉进屋里,听着外头猎心同柏英将窗户敲得叮当乱响,小声地道:“奴还没来得及去端王府打探消息,不过昨日您走之后,有个人来找奴——您绝对猜不到是谁!”
“是谁?”陆瑷疑道。
平日里她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只有这两天出来得有些勤。
柏萍瞟了窗户一眼,见柏英和猎心有说有笑,并未注意到这边,便道:“是九斤。”
“九斤?”陆瑷一怔,随即道,“他不是…”
她捂住了嘴巴,没说出来。
九斤是靖王身边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二人之事的人之一。
“他来做什么?”陆瑷低声问,“靖王府都被查封了…他是怎么出来的?”
柏萍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同她开口一样。
“柏英!”朱氏的声音从小厨房中远远地传了过来,“我包了馄饨,你去问邻家讨些醋来!”
柏英噢了一声,放下手头的活就要去隔壁。
猎心瞧瞧朱大娘,又看了看里头的陆瑷,便跟着柏英一道出去了。
这俩人一走,柏萍终于敢将东西拿出来了。
她走到床前,从床底下取出一个包袱来。
陆瑷上前一步,见柏萍将包袱打开,里头除了珍奇首饰,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些…都是九斤送来的。”柏萍看着她道,“他在靖王殿下进宫那日就出了府,东西也是提前拿出来的。自打靖王落马后,他一直想将东西带给你,可是偏偏不凑巧,老夫人竟在这时候来了府上,他想靠近都没法子,便一直在外头转悠…他打听到我被赶了出来,昨日才找到永康里,若是再来晚些便连我也见不着了…”
陆瑷看了看,包袱里尽是些俗气的首饰——金镶翡翠耳珰、并蒂海棠攒金步摇、金嵌七宝簪、赤金冠…
毫不客气地说,这等首饰便是夏老夫人看了恐怕都不想戴,就俩字儿——老土。
陆瑷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直到她扒出一支香金玫瑰来。
她愣愣地瞧着这支玫瑰——之前靖王将沈峥送她的那支夺去毁了,眼前这一支同那支倒是一样,只不过…
大。
这一支,是原来那支的两倍余。
玫瑰是浓丽而娇羞的花,她原来的那支大小正合适,而那位殿下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兴许是想攀比?于是弄出一支这么大的玫瑰花来。
他也是养花爱花之人,却这样粗鲁地打出一支蠢笨的花。
陆瑷心头有些涩然,将包袱掩好了,让柏萍收起来。
“给我做什么,我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柏萍将包袱收好,又原样放回了床下。
“奴没什么立场去说什么,但奴恐怕是除了您和殿下之外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了。”柏萍对她道,“您受的苦,奴也看在心里,比谁都心疼…可是徐妃等人在殿下入宫之前被遣的遣杀的杀,现如今小公子还活着,您不能不为自己以后打算…奴不是那等惑主的人,您若不想去找小公子,安安心心地等着嫁人,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我要找到我的孩子!”陆瑷猛然抬头道,“我已经够对不起他了,我就是不嫁人也要守着他过完下半辈子!”
柏萍伺候了她多少年?自然知道她一定会是这样的选择。
“九斤说,殿下并未死,被关在式乾殿里等着过几日被流放焉耆。”柏萍看着她道,“小公子还在,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若是殿下就这么走了,您会不会后悔…”
陆瑷听后,思绪一片纷乱。
恨与欲皆由爱而生,她恨他入骨之时,是发现他对自己不忠之时。
可是谁能保证她在这段感情中就全无错处?
珠胎暗结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欢愉是两个人的体验,而她却并未告知他此事,被人挑唆一气之下便想将孩子打掉。
得亏那孩子已经长成,被一碗药早早地催生出来。她以为那是个死婴,一年多来日夜饱受梦魇的折磨,直至昨夜才睡上一个好觉。
如今孩子回来了,回来救赎自己了。那她还能不能原谅他?
“我不知道…”陆瑷摇头道,“他不是要被流放了…从前先帝便是借着流放之名除了温王…他也一定会…”
他一定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跟着人行乞了一年,一定不会知道他的儿子被亲弟弟纳的妾室用两根金条换来,也一定会带着对所有人的恨意被杀死在异乡焉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