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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佳偶

本就狭窄的甬道多了两个人,九斤避讳着她的身份,自然是离她离得远远的。

只是…

九斤下来之后,便擦燃了火石。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同这篇狭小的密道,二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口枯井已经废弃许久,井中垂落不少枯死的丝瓜秧,同大片的蜘蛛网缠在一处,正攀在陆瑷背上。

他是男子,跟着靖王风里来雨里去,从未在意过这个。想起陆瑷这么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觉得她约摸应该适应不了当下的情形。

可来都来了,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咳咳咳…”陆瑷将一手捂着口鼻,另伸出一只手来清理自己身前的路障。

见九斤望着她发愣,蹙眉道:“不打算找你主子了?”

九斤这才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去帮她忙。

密道是从前居民为躲避战乱逃难而挖,已经荒废许久。除了蛛网之外,还有许多自壁上脱落而下的沙砾堆积在一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小姐先等等。”九斤将火石递给她,撸起袖子,上手便开始刨跟前的沙砾。

陆瑷见后,没说什么,卷起自己的一只袖子,伸手同他一道干活。

九斤偏头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止她。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边刨边道:“您说您,好好的一大小姐,不在家里享福,何苦来这地方…”

陆瑷忍着扑面而来的灰尘,又咳了两声道:“你不也一样?不跟宁宁在京中呆着,又跑这里来作甚?”

说完这句话后,二人心中亦有了默契,手下发力,却不再言语。

将堵在甬道中的沙砾尘土刨出了可纳一人钻入的空后,九斤直起了自己的老腰,一个没留心,向后跌了两步,感觉脚底踩了什么东西似的,有些软黏。

伴随着一阵儿难以言喻的臭味儿,九斤脸色涨得通红。

“您等等我,我清理一下鞋底。”九斤又气又急——怎么有人拉在这井里了,不知道随地排泄天打雷劈?

他能等得及,陆瑷却不想等。

都到了这一步了,眼瞧着另一头就能见着人了——这让她如何等得?

她一刻都等不得。

“我先去。”她转身钻进了甬道内。

密道的两端都被打通,从地底泛起了风。

初冬的风已不是凉爽可以形容,它还夹带着西北特有的轻微呼啸声,像冰原上走失的幼狼的哀鸣。

火石已经不起这阵凛冽,在她看到出口时悄然熄灭。

呜呜哀鸣声伴着治所院内推杯换盏的声响传来,陆瑷只觉得体内有一股血液不断向着四肢百骸处冲击。

快了…快能见到他了…

她拨开出口处干枯的树枝,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到,小心翼翼地向外瞧。

还未看清治所内的情形时,眼前冷不丁罩下一个黑影,将她整个人拉出了枯柴堆。

随后落入一个带着酒气的宽大怀抱中。

今夜有月无星,看不真切。

可这人是谁,只是凭感觉便能知道。

寻常淡淡的玫瑰香气变成了酒气,大概许久不曾梳洗过,贴着自己额头的他的下巴已经有了浓密扎人的胡茬。

陆瑷的眼中霎时就落下两串泪。

“陆三…陆三…”拓跋流声声唤着她,不知是饮了酒还是别的原因,声调出奇地温柔旖旎。

唤了不知多少声“陆三”后,陆瑷终于给予了回应,紧紧地回抱住他。

他手脚上缚着杻镣,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斤。陆瑷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肋下同他的胸膛硌着小臂粗细的铁链。

他应该是想哭的,因为他的胸腔一直在颤,震得她脑袋有些发懵。

但这不是问题。

她没有细看,或许治所中还有其他人在。

但这不是问题。

或许慕容擎就在一边,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但这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便是…

“我跟了你好久…”陆瑷拥着他,泣不成声地道,“从京中到西安州…我没赶过这样远的路…”

靖王心尖一抽痛,“嗯”了一声,压抑着喉头的哽咽,紧咬着牙床,却抑制不住地在打颤。

“我同外祖母说了咱们俩的事儿…还将她气晕过去…”她又道,“大哥训斥我一顿,将我赶了出来…”

靖王随之一顿。

在傍晚他听到陆瑷和九斤的声音时,心中便有了一种猜测,只是不敢确定而已——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男人,起码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让陆瑷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家人。

他咬着牙,恨恨地道:“你好歹是他妹妹,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不关哥哥的事…”陆瑷拼命地摇头,“不将我赶出来没有办法收场…我想来见你…是我想要见你…我…”

她不知如何说,靖王也不知如何反应——所有的惊喜只能幻化为拥抱,混着不知谁和谁的眼泪。

“我从没想过你会来。”他想吻一下她的额头,还担心胡茬会扎痛了她,便亲吻着她的发顶道,“这么远的路…九斤可能会来…便是元烈都有可能亲自来动手…可为什么最后会是你…”

明明他不是一个好人,为什么她会来呢?

可他每说一句话,陆瑷的泪便会汹涌几分。

不是没有想过别人,不是没有试着去同别人接触。

可每次同别人接触时,心底总会浮现出他的影子来。

择婿择婿,择的是佳婿。

什么是佳婿?不外乎家世品貌文采罢了。

可这世上却出现了一个人,初见时家世上不得台面,又或许更好些;模样大概不错,可并不是汉家女喜欢的样子;人品呢,实在难说;文采,更是一言难尽…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并不在你择婿的范围之内,却能走进你心底最软的那处,直接在里头搭了个窝。

每次陆瑷想要逃出他搭的这个窝出门见旁人时,他总会从她的心底跳出来,和旁人站在一起。

这时候便能发现,这人约摸是一年中最热那一天时头顶正当空的烈日,无论何人都不及他炙热耀眼。

“元叡…”她哽咽着道,“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择婿总有个标准,可真情有没有标准呢?

应当是有的。

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大约就是标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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