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翁婿
披云楼这处的守卫早已提前被支走,可温鸯依旧是谨慎地环视了周遭,确定无人之后才入了大殿。
他单手提着油纸包,另一手攥紧了拳头,毕竟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地方,并不算熟悉,兜兜转转绕了几圈才来到那座忿怒金刚像前。
温鸯犹豫了片刻,想起父亲曾说温家不拜神佛的传统,终究还是恭敬地跪了下去。
拜了三拜之后,他摸索到金刚像的莲花底座,按着那人说过的法子又敲了几下。
金刚像轰然后退,伴着湿润的暗流水汽,露出满是苔藓的地下阶梯密道。
温鸯走下密道,一直到了那扇石门前。
拿出火石一照,见石门又上了锁。
前两次来时也是这样,石门上挂着一只锁,可惜像是被谁撬开过一样,只需轻轻一拉便能打开,连钥匙都不用。
也不知谁这么损,撬锁也就罢了,技艺不精到连人的锁都弄坏。
他伸手将锁拉下,推开石门后便是黑乎乎的地下密室,还伴着急流涌动声。
“陛下,猫儿和小问情下落不明,老臣到底何时才能出去…”
宇文馥的声音传来,料想这二人应当议论了有一阵儿。
“岳丈既然来到此地,想要走怕是有些难。料想那人将你我二人关在一处,倒不像是要害命——依着我说,反倒是想救你。我困在地底近十年,朝中事早已不理。岳丈也不说到底得罪了何人,叫我如何帮你…咦?有人来了,好像还带了羊肉馕饼?”
温鸯听后执着火石小心上了台阶,小心翼翼地跪在太上皇身前:“参见陛下。”
太上皇见又是温鸯来,笑着指着他对宇文馥道:“这孩子脑筋转不过弯来…”
说罢突然变了脸,铁链声哗啦一响,便走到温鸯身前。
“大魏的皇帝如今只有一个,你常唤我‘陛下’,日久定然要想起我,不仅打当今天子的脸,还给你主人添麻烦。”
温鸯听后,尴尬地笑笑后起身,将带着的油纸包双手奉上。
“我在此处日久,早已断了荤腥。”太上皇又道,“现如今只觉得灵台清明…已经不太想用这物了。”
宇文馥心中还有怨气,摸索着一把便抢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塞进口中。
“你怎么才来?”宇文馥边吃边埋怨,“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每天都有个人过来送饭,都是淡炒素菜,水也是带着一股土腥味儿的开水…陛下便是这样在此地呆了十年的?”
温鸯唤他“陛下”,太上皇直接斥责他,而宇文馥唤他“陛下”,他却不以为意。
“初初也十分不能适应,毕竟鲜卑人无一不是吃肉饮酪长大。”太上皇道,“有时难受得很了,甚至会咬自己舌根…不过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
宇文馥将两张馕叠在一起开始大快朵颐。
在这两尊大佛跟前,自然没有温鸯一个小辈说话的余地。他想要偷偷溜走时,听宇文馥又开了口。
“我家猫儿找到了没有?小问情呢?”
温鸯半低着头想了想,随后便撒了个谎:“还未曾有他们的消息,一旦有了卑下自然会告知大人。”
宇文馥这边叹了口气,连带着手中的吃食也没了味道。
不知太上皇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道:“今日已是第三日,他们走时是沿着河岸而行,除非是进了芦花潭,不然不可能寻不到人…温鸯,我暗中能视物,你看着我说——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温鸯有些僵硬地抬起了头。
眼前漆黑一片,他看不到任何人,只能听到地底的暗流奔涌,却感受到面前有人在浅淡地呼吸。
宇文馥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疾声问:“他们到底在哪儿?”
此翁婿二人一人是甲子权臣,另一人曾为无上至尊,便是温鸯常年在外见多识广早就练出了一身装糊涂的本事,却也知道逃不过他二人法眼。
“我当日救下大人后折回,见重伤的贺兰问情和大小姐被陆国舅带走。”温鸯道。
宇文馥这两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被国舅救走就罢,老夫问你数次为何吞吞吐吐不肯直言?”他实在是不明白,这明明是好事,为什么温鸯偏偏不回答他。
然而在一边看戏的太上皇却又开始搅和。
只听他对温鸯道:“这里无你的事了,走吧…小心些,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温鸯听后,不等宇文馥开口便摸黑离开了。
宇文馥上了年纪眼神儿本就不太好,只知这处台下有急流,也不敢去追,唯恐一个不慎掉入水中,死后做个阎罗殿里大司空。
他只能问身边这得罪不起的女婿:“老臣丧子近二十年,膝下只有猫儿这一个孙女。这两日来我从未担心过自己的处境,却不知有多牵挂她…陛下为何要赶走温刺史,不让我打探猫儿的消息?”
铁链声又想起,太上皇却回了石床上。
“岳丈稍安勿躁。”他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说过,陆荆玉的儿子对猫儿有些意思,在你走前还曾向你求娶她?”
宇文馥道是:“元烈却霜西行时命猫儿假扮贵妃入宫,琢一时常入宫探望,这一来二去便看对眼了…猫儿怕是也有些意思,但陛下知道,回辽东是早晚的事…”
太上皇又摇了摇头,却又想起暗中他看不到自己,便道:“岳丈怕是想错了。眼下外头怕是并不太平,就如你所说,是有一伙人打算对你下手。既然如此,他二人当时的情况恐怕是算不得好。”
宇文馥又是一阵揪心,央着太上皇便要跪:“陛下看在老臣为您谋划一生的份上,可否让外头那癞头脸模样的女子放老臣出去寻猫儿他们?”
太上皇伸手将他扶起,却拒绝了他。
“温鸯既然救下你,并将你带到我这里,自然是他主人的用意。”太上皇道,“此时外间怕是出了不小的乱子,你安心在此等上一阵儿之后想来应该能出去…至于儿女情事,便由他们自己去处理。”
宇文馥却撇开了他的手,愤然地道:“…猫儿伤情还不知,叫我怎么能放下心?陛下说得倒好,可如今我也没得怕的,就说一句话——陆琢一若是好好照料猫儿的伤病便罢,若是敢动猫儿一根毫毛,老夫就同他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