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向北
启南城来的朝廷特使叫霍山岚,上官爵登位后才提拔上去的。
此人忠肝义胆,行事颇有几分姜安常的风格。
此次被授予这项勘查大任,也是他的第一次。
人私下来见过上官爵,其实不必多说,上官爵知道,这些个想要为百姓做些事情的官,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他还是着重交代了一遍,给霍山岚授予了先杀后奏的权利,让他将这件事办的声势浩大。
目的就是给别的地方官员提个醒,杀鸡儆猴。
若是往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朝廷是不会留一丝情面的。
吏治还长久着,江山稳固的前提是这些蛀虫蝼蚁先不自己挖空自己。
所以上官爵在这一块下的是死手。
霍山岚对他郑重一拜,受了嘱托,彻底接管了启南一事。
而上官爵等人则快马加鞭,往北而去。
辛幼安派去打探的人已经传回了消息,证实探子所见的人确实是宋塔与姜安常。
这让盛卿尘大喜。
但紧接着辛幼安便沉默了,表情甚至有些难看。
上官爵逼问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有事就报。”
辛幼安脸色不大好看,倒也没有再隐瞒:“我们的人说,宋塔二人如今的处境不太明朗,所以他们不便打扰,但是仔细留意过,确实没有见到成北的踪影。”
“果然不在一起?”盛卿尘担忧道:“其他人呢,别的地方也查不到成北的消息?”
辛幼安摇头。
遍寻不到,成北…到底怎么了?
“先出发。”上官爵其实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不想在盛卿尘面前提。
一行人匆匆而来,在启南城掀起腥风血雨,又匆匆而去。
直到马车驶离城门,众人也不知道这一行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路向北,就更加能令人感觉冬日已到。
卫行云紧着两位身娇肉贵的主子,生怕一个差池就病了,所以刚入了十一月,马车上已经点了炭盆。
过了启南,往北是秋名山,再一路北上,就是云京了。
阔别的时日太久,在一阵秋风吹来的时候,盛卿尘深刻地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肃北干燥的天气。
中途休憩,四元给里边送了热茶,一个人杵在湖边发呆。
他望着远处有些深远的蓝色湖面,眼里浮现出一丝怀念和迷茫。
时日久了,若是他还没有发现上官爵身份特殊,那就真的是迟钝到无可救药了。
这两位主子从吃穿用度,到启南城里云京来的那位大官见了他们都要跪下回话,四元内心就隐隐已经有了猜想。
他不是真的愚钝,只是当时从东篱出来的时候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可以和恩人们云游四海。
但是照现在的路程来看,他们一路往北,最终还是要回到大创皇宫的。
静逸的湖面突然被一道水波打破。
四元回神过来,望向身后的卫行云,而后泄气一般,整个人蹲了下来,双手托着腮,神情挫败。
卫行云又扔了颗石子,这次飞了有八下。
他倨傲地冲四元扬扬下巴:“怎么样,你做不到吧?”
四元负气地将头瞥向一边。
“怎么,后悔了?”卫行云见小太监神情是在不对,蹲下问道。
四元年纪小,心底也不藏事,他深叹了一口气:“咱们公子,真的是大创天子吗?”
卫行云想不到这蠢蠢的小太监竟然看出来了,随即就明白了他在郁闷什么。
“怎么,你不希望主子是?”
四元老实地点头:“皇宫很可怕。”
卫行云想了想,循序渐进地问:“皇宫可怕,还是以前的东篱皇帝太可怕?”
“有什么不一样吗?”四元睁大的眼睛眨了眨:“不是因为皇帝可怕,皇宫才可怕吗?那是人吃人的地方。”
卫行云竖起一根食指,朝他摇了摇:“你仔细想想,撇开主子的身份,你呆在他身边的时候,有时刻保不住脑袋的担忧吗?”
那倒是没有的。
四元觉得这段时日来,是自己最开心的时候。
他不知道上官爵是皇帝,也不知道盛卿尘是王妃,更不知道卫行云是御前第一暗卫。
所以他会心疼盛卿尘,毫无顾虑地冲卫行云踩一脚。
对公子么……虽然不敢怎么,但是他想,就算自己犯了些小错,应该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公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草菅人命的样子。
但是……
如果他作为皇帝呢?
如果大创皇宫也如东篱一般的可怕呢?
四元想到这里,突然很难过。
“小太监。”卫行云拍了拍他的发顶。
他总是想拍这毛茸茸的发顶。
卫行云笑道:“若是你相信自己没有跟错人,那就相信下去,若是你要走,王妃也说了,随时放你自由。”
盛卿尘给了四元足够的自由,从他来的第一天起。
四元想到盛卿尘,他喊了好些时日的夫人,从心底觉得夫人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她知书达理,聪慧漂亮,但是对下人极其温和。
他很喜欢。
不然那天也不会因为朱若儿的事情便对卫行云拳打脚踢。
他想要一直跟着她。
如果他们不是皇权里的人就好了。
卫行云见这小子又开始陷入沉思,好笑地用脚尖踢他:“如果暂时不知道去哪里,那就先留下来,等你有一天想到了,再去做。”
从来没有人跟四元说过这样的话。
他接受到的规训都是一切以服从为主,主子就是一切。
……
想自己去哪里。
这是第一次拥有的权利。
也对,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想。
盛卿尘掀开车帘看到的就是一站一蹲的景象,她回头跟上官爵说:“想不到卫行云还能当个知心哥哥。”
上官爵手里拿着奏章,闻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移开眼道:“是了,换成卫行雨,早就被他揍了。”
盛卿尘听过卫行雨的名字,知道他此刻在皇城中,在她的两个孩子身边。
想到孩子,她不禁叹了口气。
就像是远方有两个值得自己挂念的人,但她总是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上官爵瞥她的表情,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奏章某处抽出一张宣纸,上面是些画画的线条。
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笔迹。
盛卿尘眼神倏然一亮。
“要不要看。”上官爵哄诱道:“他们给你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