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镇阴棺
我家后院停着十七口棺材。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我都要穿上寿衣,躺在同年定做的棺材里过夜。
我叫张森淼,出生的时候,邻村的张铁嘴给我占了一卦,说我是八字纯阴,命里带煞,有朝一日会给村子里带来大灾。
这话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正好赶上我当木匠的爷爷在外面做活儿回来。
一进村听到这个消息,爷爷二话不说就去了邻村,找到张铁嘴,直接抽了对方两个大耳刮子。
换做是别家,估计早让张铁嘴一家闹得不得安生,但他们家在我爷爷面前,却是不敢表现出丁点不满。
因为我爷爷,是附近十里八乡威望最高的木匠。
在我们这种地方,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从出生要的摇篮玩具,到结婚时候的家具房舍,再到死之后的棺椁,都离不开木匠这个行当。
俗话说宁惹阎罗王,不惹穷木匠。
做木匠这个行当的,不仅懂木工活儿,其中有不少人更是擅长阴阳风水和符咒,我爷爷更是个中翘楚。
谁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做木匠的,多半要马上登门赔礼,这还不算,要是碰到个心眼小的木匠师傅,除非马上搬家走人。
不然轻则家宅不幸,频频伤财,重则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爷爷这辈子没怎么害过人,但也落了个张老鬼的称号。
打完了张铁嘴,回家之后爷爷看到我这个亲孙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他那把木工尺给我量了根骨。
随后当场就为我打了第一口棺材,接着立下了睡棺材的规矩。
从那以后,每年我生日前一个月,爷爷都会提前给我量身打好一口棺材,上一年睡过的棺材,也会被停到后院。
按照爷爷的说法,这些棺材我得睡到十九岁生日过后,才能一把火全都烧掉。
在家里,爷爷向来说一不二,我父母对他老人家的决定,也不敢提什么异议,后来在我十一岁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去了外地打工,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
爷爷也不再出远门做活儿,我在家里全听爷爷摆布,这习惯就一直持续到了我十七岁。
我从小就愿意看爷爷在院子里做木工,还能帮忙跑腿打杂,这让爷爷很是高兴,时不时就用木头给我做点小玩意。
什么鲁班鸟、孔明锁、小机关木偶,应有尽有。
但是他从来都不让我碰他那个装着全套木工家伙事儿的木箱子。
而且也从不让我到后院他那个木工房去。
小时候我还懵懂,有一次在后院疯玩,不小心撞开了木工房的门,跨进去了一步。
结果就被爷爷抓住,用柳树枝抽了我十几下,随后罚站了一整天。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我十七岁。
同年爷爷已经是七十三岁,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
这句话应验在了爷爷身上,才过了年关,爷爷的身体就开始越来越差。
正月初三,他背着一个包裹出了趟门,在外面待了足足一天一夜。
第二天回来,爷爷就不再接木工活儿,随后托人找来了两颗雷劈过的桃树,自己在后院刨成了板材,开始给自己打棺材。
从那以后,爷爷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整日里阴沉着脸,身形日益佝偻。
正月开始,每天夜里爷爷的房间都会传出一连串的呓语,期间夹杂着阵阵堪称凄厉的抽泣声。
只有初一和十五,我需要躺在棺材里过夜时,爷爷在后院守夜,这才能安生两天。
而每次等我从棺材里爬出来,都会看到,在那个木工房的门口,多出来一个模样怪异、巴掌大小的木头人偶。
每一次,爷爷都是不动声色的将这木头人偶给收起来,只字不提。
眼看着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我越发心疼,但是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每天祈祷爷爷能好起来。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八月中,爷爷忽然把我叫到了后院的那个木工房。
除了小时候从门缝偷偷看到过几眼外,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式走进这个小屋子。
原本空旷的房间内,多出来一口样式古朴的厚重棺材。
跟我那些样式各异,但上面没有什么纹饰的棺材不同。
这口棺材,除了底面之外,其他五面上都是雕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应该都是各种镇邪的符咒,看上去不但不精美,反而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森淼,过来给祖师爷上香。”
不等我再仔细去看那口棺材,爷爷忽然低声说道。
我连忙朝着他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在那一侧的供桌上,正摆放着三块木牌。
当中的一个上写着:敕封有感鲁国民贤公输班神位。
左右两个,则是分别写着:开山童子、伐木郎君的字样。
想到之前爷爷跟我说的一些事情,我不敢怠慢,从旁边 的香桶里面请了三根粗香出来,恭敬点燃,然后跪在了供桌前的蒲团上,三拜而起。
“我张家的子孙,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拜过祖师爷,你也就算是入了行了。”
爷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听得我一愣。
“之前只教了你一些入门的手艺和基础,是觉得以后还有时间,不急着让你入行。”
“但是现在不行了,我的时间早就到了,熬了这么些天,我可能熬不住了。”
说到这里,爷爷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连忙转身扶住了爷爷,随后却是看到,爷爷捂着嘴的手掌上,竟然有一块触目惊心的黑色血迹!
咳嗽出这口污血之后,爷爷的精神状态,反而好了不少。
他掏出手帕擦干净了右手,随后拉着我走到了墙角的柜子旁。
“本来想熬到你过了十八岁生日,但是现在看来,爷爷等不到那一天了。”
此时的爷爷,不但身形挺拔了许多,就连脸上的阴郁情绪,也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慈祥。
等爷爷拉开了柜子,我看着里面的东西,被吓了一跳。
十五个巴掌大小、看上去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偶,整齐的摆在柜子之中。
这些木偶,身上都穿着用碎布料缝出来的衣裳,而且每一个都刻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