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流沙为聚

战乱流离其实最苦的还是百姓，面对战乱，他们无处可去，因为他们离不开这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没有做游侠四处为家的气魄，也没有举家搬迁远走他乡的财力，所以当战火燃烧到他们面前之时，这些人能做的选择其实少的可怜。

就算侥幸不死，他们也会被当做牲畜一般，四处驱逐。

佛邸村中的民众便是如此，作为大胤的居民，生活在这边塞城镇上，他们能受到的关注简直少的可怜，随着战争反复，土地更是几次易手，似乎这方寸之地，谁都能做的了主，唯有他们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百姓不可以。

几十年间，这佛邸村被北荒三次屠村，可村民就如同是无根的浮萍一般，浮萍离了水，就必死无疑，而他们同样如此，离了土地也就没了活路。

所以他们冒着被屠村的风险，依旧居住于此，可谁能想到，岁末年初，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绵延一十八座城寨，竟然在此丢失，要知道两国素有世仇，所以北荒每次拔城夺寨都几乎是寸草不留。

故此，这次就算是北荒军马事前宣扬，不掳掠民众，这村中人，也没人相信半个字。

大胤对于这边镇一十八关的态度，本就是模棱两可，对于他们而言，只要守住据马关，不让蛮子南下即可，至于据马关外的一十七座城池，他们虽然安置的有守卫，但仅此是抵御不了北荒的。

朝堂看重的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至于边民死活，则并没有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在这种局势之下，佛邸村的百姓，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是落草为寇。

其实说来可笑，这村子之所以叫做佛邸村，是因为这村中曾出过一个被大胤一朝礼拜的高僧，但就是这样的佛土故乡，此时竟然沦为了一个修罗鬼地，村中全是些精壮汉子和年轻女子，至于八九岁的孩子，一个个也都是手持钢刀利刃，杀气冲天。

这群边民之中，并无老者，因为在这坏境下，年迈之人是活不下去的，那些老者被自己的亲生儿女一一残杀，他们明白就算不死在儿女手中，自己也挨不过冻饿，大胤军也好，北荒军也好，都是雁过拔毛，所以这村子里并没有更多的粮食，支持所有人都活下去。

所以比较起来的话，于其死于饥饿战乱，那还不如死在自己的亲人手中。

村中的人，为了活命，就只能去劫掠其他的村民，哪怕他们和自己一样贫寒，一样卑微弱小。

人性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变得何其可笑。

村中有近三百余人，而这些人中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武夫，因为他们就是有天资，但没有资源和功法的培育，这天资再高都是无济于事。

平日里，这些人四处巡视，一旦发现可乘之机，就会倾巢出动。

而白日里他们打家劫舍过后，便会自然二然的回到这村庄进行修整。

可偏巧，韩霸今天被这些人个碰上了。

躲在屋子里的韩霸，并不知道屋外那些人是什么底细，所以他表现的极为小心翼翼。就在此时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转头望向了一旁的兰若沙。

“你是不是故意将我引至此处的？”

兰若沙闻言，她先是一怔，而后连忙辩解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巴不得你能逃出去，所以又怎么会害你呢？”

韩霸闻言，不由得冷哼一声。

“哼，最好如此，我现在姑且信了你的话，要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的话，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完，韩霸两手一旋，将背在背上的重戟取了下来，他手持重戟，整个人就这样贴在门板之上，随即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动静。

“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到这些人体内的真气呢？”

就在韩霸迟疑之际，那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眼见自己马上就要被发现了，至此韩霸也懒得再去躲藏什么。

他一只手拉着兰若沙，一只手持戟，随后只见他拧腰运气，一脚踹向了门板。

只听砰的一声，门板应声飞出。

这巨大的响动，瞬间震惊了所有人。

三百人，六百只眼睛，此时一同望向了这动静的来源，韩霸被这些人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起先他只是猜测这群人会是凶悍匪徒，但现在当自己亲眼见到这些人后，心中的怀疑，瞬间变为了肯定，因为这些人眼中所散发出的凶戾光芒，可绝不比久经沙场的悍卒来的微弱。

而且这之些人身上，令人感到畏惧的，其实远不止外露的杀气那么简单，在他们身上更多的是一种淡然，一种对待生死无所谓的淡然，而就是淡然，才使人觉得愈发可怕，要知道一个人如果连死亡都不再在乎，那么他们又会有什么畏惧的呢？

韩霸自知和这些人没有什么话好说，所以他拉着兰若沙的手臂，缓慢向前走去。

六百只眼睛，此时就死死的盯着他们，其中为首的中年男子，眼中凶光迸放，两方都并不急于出手，佛邸村的人，看不出韩霸的底细，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韩霸则也不愿意出手，他倒不是怕了这些人，只是他知道自己一但交战，这些人断然不会轻易罢休，随说他们人多势众，但是由于其中并没有武力高强之辈，所以真要动起手来的话，他们对于韩霸而言，和那待宰的羔羊也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韩霸手持重戟，将兰若沙护在身后，他双目微眯，就这样径直向着人群中走去，也不是韩霸喜欢去“凑热闹”。

只是因为出村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如果不从这里走的话， 还真就没有别的路了。

走到众人身前，韩霸看着身前挡住自己去路的汉子。

“我们只是借宿于此，不愿多加叨扰，还愿诸位让开一条路来。”

韩霸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浑身上下，却依然透露出了一股凶戾之气。

这些人就如同是大漠中的流沙，看起来弱小不堪，但一旦聚集在一起，也还是有着淹没一切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