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上山
吕不烦回来了，背着那柄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的无名重剑。
钟环和钟多儿很高兴，询问了半天才放吕不烦回去休息。封虎还在修养、刘志则带着两个供奉和十个趟子手去押送一趟货品去了。
吕不烦看望了一下封虎，然后悄悄地回了自己居住的那个小院。
快入秋了 ，天气不再炎热。吕不烦却突然有些心情低落……想师父他们几个和桃爷还有大黑了，还有些想念一起长大的六子……当然，莲儿的影子也在脑海里闪现。
“也不知道六子在仙草门里面有没有吃苦……莲儿……是不是又漂亮了？”
吕不烦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手里依旧握着一块洁白的丝绢轻轻擦拭着重剑的剑刃……
“嗯？笑得如此猥琐……小子，是不是想哪个女娃娃呢？”
吕不烦一惊，发现老门主武夫昭平笑眯眯的负手站在院门外面看着自己。
“老门主！”
吕不烦起身相迎，然后打量了一下昭平的气色……“看来那丹药确实不错，老门主的气色好多了！”
昭平呵呵一笑：“老了，早看开了……偏偏钟环这家伙始终记挂着我这点伤，不过行气脏腑确实好了许多，算是托你的福了！”
“老门主客气了，为长辈尽心是晚辈们应该做的。”
昭平捋着胡须问道：“有心事吧？”
“嗯……”
昭平哈哈一笑：“小小年纪有个毛的心事？走，随老头子出去走走喝杯酒去……”
“好！”
依旧是上次去的那座小院，依旧是骂骂咧咧的推门而入。
吕不烦一愣，院子里只有孙大猛独自坐在简陋的石桌旁边……对面只有一张有些磨损的空荡荡的竹椅。
孙大猛一个月不见居然又苍老了许多，皱纹堆叠目光混浊……只是看到昭平老门主的时候依旧笑骂道：“老匹夫……又来作甚？前日齐老货头七的时候不是刚刚来过吗？”
吕不烦惊讶的看着旁边脸上露出一丝悲色的昭平老门主……
昭平老门主轻声答道：“齐老货前些日子旧伤发作，走了……”
吕不烦闻言走到和齐老供奉相依为命的孙大猛身前躬身一礼……“孙老前辈还请节哀……我想去齐老前辈的灵牌前磕个头上一炷香！”
“好，娃娃有心了！老头子带你去……”
旁边一间有些低矮的房间是齐老供奉生前的居所，屋子里有些阴暗但还算是整洁。靠墙的桌子上横着一柄陈旧的长剑。桌子里面摆着香炉和一块简陋的灵牌。
…… 茂州武夫 齐丰元！
吕不烦知道，齐孙这两位振武门的老供奉都是当年追随老门主昭平拼死血战护送那位清官家眷返乡的热血武夫……
捻上三支青香，吕不烦借着旁边的白烛点燃后、躬身施礼插进香炉然后恭恭敬敬的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老门主昭平带了一些熟肉和黄酒，三个人对坐在那只简陋的石桌旁边，桌上却摆着四副碗筷。
孙大猛喝了一口酒，爽朗的笑道：“居然还是齐老货最喜欢的茂州云梦黄酒呢！可惜了，老货没福气……要不然肯定要多喝几碗！”
吕不烦轻轻的端起酒坛给旁边的那只空酒碗里满满的斟了一碗。
昭平笑道：“武夫赳赳世上走，尽在碗中穿肠酒！生前杀得痛快，死前还能了无牵挂……这是老黄的福分！来，咱们干了……”
孙大猛嘿嘿一笑，眼角弥散着细碎的泪花大笑道：“正是如此，合该如此！干了……”
两只大碗一碰，两个一身沧桑的老江湖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吕不烦默默地陪着二位老武夫喝酒，低着头看着旁边的那副碗筷……
“这就是江湖吗？这就是山下的武夫吗？在仙门仙师眼里低贱的武夫，真的就不懂人间的大道理吗？”……吕不烦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出神。
月色初升，吕不烦搀扶着酩酊大醉的孙大猛回房休息，然后轻轻的在身上摸出一粒两界村于婆子当初送给自己的疗伤丹药化在一碗水里扶着孙大猛喝了下去……
老武夫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但喝了水之后还是昏沉沉是躺在了床上。
吕不烦看了看简陋的房间，又放下一块黄金在床头，然后轻轻的转身准备离去……
“娃娃……”
黑暗中的孙大猛突然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少年。
吕不烦回头一看，老武夫目光炯炯眼底一片清明，哪里像是喝醉酒的模样？
“娃娃，老头子我虽然废了……但一对眼睛眼力还在，上次我就觉得你似乎有些古怪！但昭平老门主却说你是个好孩子……今天老头子才觉得你不错，你虽然只见过齐老货一次，但心里的这点悲伤做不得假！”
吕不烦走过来坐在床头轻声说道：“我是小乞丐出身，被师父救入两界山还教了我本领……此次两界山大战，师父与人厮杀不知所踪，临走前将我封在了两界山冰峰里面。后来……得遇钟环门主把我救出，这才进了振武门做了个小供奉……”
“和我想的差不多，我只去过一次两界山……浩浩大山何止万里？诡异非凡藏龙卧虎，更有那荒灵地的诡异存在神出鬼没……当年，我们还想着进山里寻一份机缘，哈哈哈……小小武夫，哪里知道敢反进两界山的那些修士大武夫都是何等的恐怖？”
吕不烦想了想：“两界山里面其实人不多，我也只是在一个村子里修炼。不过听说山里面隐世的大修士和上三境武夫还是有一些的……”
孙大猛点点头：“其实……那也是江湖，只不过是天上的江湖！朝廷有朝廷的江湖……仙门有仙门的江湖，咱们也有咱们的江湖啊！”
吕不烦轻声说道：“孙老前辈可是有事嘱咐我？”
孙大猛点点头：“我知道，你这娃娃身上怕是大有来历……钟环那小子心地好，昭平老匹夫倒是教了一个好徒弟。他们虽有心庇护你，但不见得有这个能力了……振武门，毕竟还是个山下的小山门啊！”
吕不烦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孙大猛继续说道：“这世上纷纷攘攘，困扰人的无非就是七情六欲和那恩仇二字！小子……我感觉你身上有一股执念，似乎有大敌或大仇不得报！你自己似乎也很迷惘……对也不对？”
吕不烦吃了一惊，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武道修为尽废看似粗豪却有着一颗玲珑心的老武夫……
孙大猛点点头：“看来猜对了，有些事情……你不要着急，多看看多想想再决定应该去做什么！昭平和我说了你的事……他想把你留在振武门里，可我觉得你这娃娃是个有大机缘的！振武门，未必留得住你、就算强留……也怕会给振武门、断了气数……”
吕不烦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孙老前辈这些话、是好心！”
孙大猛点点头松了口气，叹息一声：“唉……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不争气，要是把振武门撑起来成就大山门有些势力！就少了很多顾忌了……娃娃，要是留在振武门，就暂且放下两界山或荒灵地里那些惊天的恩怨吧！有些事情，等你一飞冲天有资格堂堂正正去谋划时再动手才最稳妥！明白了吗？”
吕不烦点点头：“晚辈记下了……老前辈放心就是！太华宗……晴暝仙师已经和我说过了，元月正旦……太华宗会开山门收取一批弟子，我若是愿意就可以去参选……他来作保！不愿入太华宗的话、也可以做他珑城峰的山上供奉……”
孙大猛猛的睁大了眼睛，思索一番……
“娃娃，看来你身上有仙门大修士都感兴趣的东西啊！这样的招揽……对你一个没有多大背景的武夫，不是好事！娃娃……你可愿信我老头子一句话？”
吕不烦拱手答道：“老前辈当年和老门主一行人的义举晚辈极其佩服，前辈的指点小子一定谨记心头……”
“娃娃……若是信老头子的，万万不要轻易入那太华宗做弟子！先得一个山上供奉的名头才妥当……那晴暝仙师我也有些耳闻，确实是山上难得的性情中人好修士！不过……仙门里面浊浪滔天啊！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等想都想不到有多深……你既然出自两界山，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能猜到、仙门永远不会真正信任你的！到时候，走得越高怕是你就越危险啊……”
吕不烦想了想，点头说道：“我记下了，孙老前辈！”
“唉，我就说嘛……你这娃娃初看资质平平，但骨子里就透着一股莫名的大气！哪里是昭平老匹夫能轻易留下的……”
吕不烦轻轻一笑：“老前辈妄自菲薄了，我家师父……也是一腔热血不肯低头的人、所以我自幼就钦佩义字当头敢作敢为的赳赳武夫！”
“我们几个没出息的小武夫，哪里比得上敢进两界山的大豪雄啊！呵呵……对了，入不入太华宗，你可和昭平还有钟环他们说了？”
吕不烦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有些事情一定要查清楚，上山……进太华宗看看，势在必行！”
“唉……我这老头子就不多打听了，小小年纪倒是心里苦……嗯？小子……你刚才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我的气血怎么运转流畅了许多？难不成……是山上炼制的丹药？”
吕不烦摇摇头：“不是太华宗，是我师父以前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疗伤丹药……我还有一些，前辈不必放在心上。若是需要，我再送前辈几颗……”
“两界山，果然厉害……不必不必了，我武道修为尽丧、早就没法痊愈了……吃得多了反倒有害，这是好东西！你可得小心些藏好了节约着使用……记住了吗？”
吕不烦笑了笑：“好，晚辈记下了！”
“嗯，回去吧……想留下就好好的留在振武门，想上山就韬光养晦小心行事！万事留一条退路多一分准备！天下大着呢……活着才有一切可能！”
“晚辈谢过孙老前辈这番教诲……晚辈记住了！”
离开房间，吕不烦看到老门主昭平依旧在喝着黄酒，眼睛却在看着面前那副空荡荡的碗筷……
“臭小子……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孙老匹夫是不是唬你来着？别放在心上，他惦记振武门放心不下，人老话多……”
吕不烦给昭平老门主倒了一碗酒，轻声说道：“老门主……派我出去跟队伍一起走走江湖吧！这几个月……我想出去看看，多看看多走走多想想。然后……过了正旦新年，我就离开了……”
昭平张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吕不烦，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振武门的天地太小，你这娃娃的心里又装着大事情！可是师门的深仇大恨？”
吕不烦想了想：“是，也不是！只是很多事情，一时间想不清楚……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做，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不过……我还是想把这人间看个清楚！想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昭平楞了半晌，放下酒碗摇了摇头……“老了老了……现在的娃娃怎么都这么让人看不透呢？你啊……莫不如学学咱们山下武夫的快意恩仇，人活一世不容易、想的太多太大，一辈子会很累的！”
“呵呵，我就是个小乞丐出身！不怕累……只怕浑浑噩噩身不由己！”
“唉……臭小子…………来来来，跟老头子喝了这碗酒，记住了！以后要是累了乏了伤了疼了……没地方去就回振武门！这里，永远有你一间房一碗酒、还有一个供奉的不值钱名头！”
“嗯，小子记住了……”
夜色深重，吕不烦扶着昭平老门主慢慢的走回振武门。
月色下，昭平嘶哑低沉的嗓子吟唱着几句短歌……“天下太平呦，武夫不出。天下不平哟，一怒匹夫……天地洪荒万万年，只保人间不羡仙……只报天地一腔血呦，魂归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