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葬礼
直到后半夜，即使身下有两张厚垫子，叶玫玫也觉得自己的腿跪的要没知觉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上一紧。
叶玫玫立即精神了，长公主毫无预警的醒了过来。
一直定定的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江武直接冲了过来，甚至不小心撞倒了叶玫玫。
“额。”
叶玫玫扶着酸疼的膝盖闷哼一声，杨安庆上前将她扶起来坐在凳子上。
床边，长公主紧紧的抓着江武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稍显怪异的笑容。
如果非要形容，叶玫玫觉得那是一个少女的笑。
她陪着长公主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在那几日里，也足够让她在心中描绘出长公主的模样——一个不曾被岁月厚待却坚韧的女人。
她总是冷静的，凌厉的。
即使她在叶玫玫面前会刻意收敛，可一不留神，叶玫玫仍会察觉出她温和下的锋芒。
别院里的婢女和仆妇很少，也离长公主很远。
叶玫玫有悄悄听她们说，长公主是个不好伺候的人，令人畏惧。
而现在，叶玫玫看到的不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公主，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长公主拉着江武的手，像是呓语一般，“阿武，你下学回来了？”
她似乎回到了年少时光，那时候没有背负皇命，没有家仇。
只有她捡来的少年，在她的支持下，努力的习武，一心等着她成年开府，去做她的侍卫长。
“阿莹……你……”江武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长公主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眼睛里闪着光，里面装的满满都是他。
可是他害怕极了，阿莹在回光返照。
“阿武，我要是嫁给你就好了。”
长公主突然有了力气，半坐起来搂住江武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嘶喊，“阿武，下辈子，我们做夫妻！”
屋外，突然一道闪电出现，照亮了屋子，随后响起一声巨大的雷声。
在雷声中，长公主尚未等到江武的答案，便大睁着双眼，身体无力的向后倒去，气息均无。
“阿莹！”江武呆了一刻，立刻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长公主的身体。
像是不能相信，颤抖着伸手在她的鼻尖下探了又探。
冷峻的脸上一瞬间便泪流满面，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声音，作出郑重的承诺。
“好，下辈子我一定娶你，即使你仍高高在上，我也一定娶到你！”
可是他的阿莹听不到了，江武伸手将长公主的眼睛阖上。
就维持着一个姿势，抱着心爱之人渐渐发凉的身躯一动不动。
窗外的雨愈发的大了，叶玫玫有些想笑。
冬天怎么会下雨呢？
怎么会有这般如同夏天的大雨呢？
就像长公主与江武，一个高高在上的辅国公主，一个毫无身份的穷小子。
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叶玫玫看着沉默相拥的两个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漫天神佛，若是有来生，就让他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生三两个可爱的孩儿，无痛无灾，相爱到老。
姑奶奶啊，你走的慢一点，且在奈何桥上等等江武，要不然，他找不到你的……
隔日大雨停歇，漫天飘雪，那雪如鹅毛纷纷扬扬，盖的满山缟素。
江武告诉她，裴晋叛乱那一日，她的皇爷爷派人平乱。
那将军虽骁勇善战，裴晋却也不差，甚至将长公主推出作挡箭牌。
后僵持三日，死伤众多，那将军发了狠。
不计代价将城攻破，斩杀裴晋，生擒长公主三子。
陛下不念旧情，生怕三子替父报仇，执意斩杀他们。
长公主为博一线生机，上书自请戍边。
五年间击退蛮族三十余次，最后那一回，除长公主本人在江武的保护下逃离，阖家二十七口皆数战死。
“长公主的小孙女死时比你小一些，她的头颅被蛮人挑在长枪上，向大少爷挑衅。”
“三少爷一怒之下带人突围，后被蛮人拖在马后，践踏而死。”
“小小姐，小字玫玫。”
讲述这些时，江武的手上青筋爆出，声音里隐隐带有哭腔。
惨烈的往事在叶玫玫面前小小的掀开一角，就已经叫叶玫玫呼吸困难。
“怪不得，姑奶奶这般喜欢我。”
“是啊，她很喜欢你，自打见过你后私底下常说，玫姐若是长到这个时候，怕也是你这把鲜活的模样。”
“玫玫，我且托大这般叫你一声，去给阿莹上柱香吧。”
叶玫玫听话的上前跪下，上香磕头，发自真心。
“安庆，你也来吧，她也把你当做孙女婿了，还给你留了礼物呢。”
杨安庆没问礼物的事，听话的跪在叶玫玫身边。
无论怎么说，长公主是真心对媳妇好的，也是真心敬重亡父的。
光凭这些，足够他磕头上香了。
等他们俩起身，江武便叫他们到一边去。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别院最高处的一颗梨花树下开始挖坑。
像是闲话家常，跟他们俩讲故事。
“别看阿莹严肃冷酷，她年轻时可淘着呢。我记着第一回见她，她从家中的梨花树上翻下来，翻过院子。”
“可是崴了脚，明明疼的脸色发白，却不肯在我面前势弱，硬是忍着疼给我买了馒头。”
“最后脚肿的没法走路，还是我背着回去的。”
一滴水轻轻落在了混着雪水的泥土上，很少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叶玫玫和杨安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静的倾听。
江武下了狠力，没一会儿就将坑挖了出来。
他拒绝了杨安庆的帮忙，自己一个人将长公主的棺椁，一步一步艰难的送到了墓葬坑中。
再一点一点的盖上土，很快，梨花树下酒堆起了一个小鼓包。
“来年春日，梨花盛开，她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娇蛮小姑娘。”
江武在梨花树下站立良久，最后深深的看了坟茔一眼，转身离去。
“走吧，不要打扰她睡觉了。”
一代辅国长公主，就此沉眠于此。
无碑刻记载，无后人供奉。
但她永远留在一个人的心中，至死不渝。
“回去好好休息，三日后，我带你们去看她留给你们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