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魂酒阵
顾影本来想推辞——大晚上的商务洽谈，地点又是在“永无乡”这个本市最大的私人会所，里面装修奢华、纸醉金迷……但秘书在一旁不停催促，“车子已经在下面等着，快点啊？就等你一个了”，还说已经跟韩总打好招呼了。顾影这才放下戒心，给韩晔留了一条短信后，就拿上包包和外套匆匆出发了。
路上，顾影心知肚明晚上少不了喝酒应酬，于是提前吃了解酒药，还喝了一杯牛奶垫底，这是陆寻教她的……
“有些应酬不可避免，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那个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可眼前突然出现了那晚他决绝的样子。顾影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太可怕了，即使已经说出了再无瓜葛这样的话，这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还是在她身上萦绕不散，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抹杀掉。
一进门，“永无乡”的阵势还是把顾影吓住了，璀璨晶莹的水晶灯倾泻下来，唬得人眼睛睁不开，桌上半人高的酒阵，白酒、红酒、洋酒挤挤挨挨列阵在前，堆成金字塔形状，塔尖放着一颗娇艳欲滴的樱桃，像是等待采摘。
晚上的甲方客户是鼎峰集团。顾影早有耳闻，这是一家做文旅项目起家的公司，老板冯总是个狠角色，虽然学历不高但胜在剑走偏锋、脑筋灵活、能屈能伸，虽然出身旁门左道，但能在几次严打中全身而退，而后又带着全副身家大刀阔斧地投资了几个文旅项目。
也不知道是眼光独到还是运气太好，正赶上这几年文旅火热，因此做得风生水起。资本洗白之后，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忘了鼎峰老板的出身，默契地把公司的发迹史改为白手起家、实干奋发。
晚上的见面虽说是商务洽谈，其实两家的合作都到了签约阶段，这顿酒局，不过就是双方团队要在合作开始前“坦诚相见、互通有无”。
顾影早对这套见怪不怪，起先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非得喝酒，非得在酒桌上丑态百出？这问题在常人看来天真可笑，但那时，陆寻揉了揉她小猫似的脑袋，“你要这么想，上千万上亿的生意，为什么要找你们合作，找别人不行吗？喝酒、唱歌、去会所，其实就是投名状，把各自的把柄都互相捏在手上，确认双方可以一起做坏事……”
该死，干什么都会想起那个人，顾影收回自己的浮想联翩，专心对付酒桌上一众的酒攮子。
当酒桌上只有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漂亮女人时，免不了要被四面八方的酒热情款待。先是鼎峰各个部门总过来敬了一轮，顾影起先还能靠着“不会喝酒”“再喝酒醉了”的话搪塞过去，而后是对方老大喝到兴头上，非得跟顾影来个“大满贯”，也就是白的、红的、洋的一起喝。
大家见状，纷纷起哄，劝顾影不要扫兴，赶紧喝一个。顾影心下慌乱，自己刚才已经喝了一些，现在几种酒混合着喝，后劲肯定很大。她迟疑地望向了李总，想要寻求帮助，却看见他的眉头已经拧成“川”字，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似乎在责怪她的不懂事。
顾影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忍着胃里的恶心难受，一口气喝完了“大满贯”，众人喝彩叫好，有好事的立马凑近满上第二轮。顾影被灌出了三分醉意，趁着头脑还清醒，她偷偷跑到厕所给林之涵打了个电话，“小林，你还在公司吗？能不能过来救我啊，我觉得我快不行了……”再回到酒桌时，顾影发现这批人又换了个玩法，按骰子点数大小比输赢喝酒。此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人起哄、喧哗，都快抖动出残影。迷迷糊糊中，顾影感受到有只手攀上的肩膀。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同事，那人豪气干云地笑着：“来啊，我们顾小姐喝醉，哪位英雄来救个美人……”
“顾小姐，我们公司在上面有长包房，不如我送你上去休息一下。”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就把顾影推了出去，结结实实又跌入了另一个人怀中。顾影挣扎着想离开，却发现四肢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砰”地一声，包厢的门开了，一群人脸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谁啊，好像是陆氏集团的？！”
“天啊，小陆总。“
众人窃窃私语，顾影循着声音望过去，没想到真的是陆寻。他来干什么？“听说鼎峰集团的冯总在这边，我特意带下属过来打个招呼。”陆寻这几年在商场上风头正盛，此番给面子特意过来，在场的人察言观色，纷纷举起酒杯寒暄应和。陆寻一饮而尽，诚意满满，而后又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才此地无银地说了一句，“哟，赛格的人也在啊？”
李总一听甲方爸爸点名，连忙端了酒杯迎上去。早就听说陆氏集团的小陆总快人快语，如果能搭上这条线，说不定能从韩晔手中抢到这块肥肉。
“这位是？噢，李总啊。”陆寻隔空回敬了一个，转身立马跟凌娜说，“凌秘书，你刚刚不是说他们提交的资料还有几处不太清晰，正好他们也在，你抓紧时间跟人家对好，明天早上上班前放在我桌上。”“好的，陆总。”凌娜心领神会，从鼎峰的人手里把晕晕沉沉的顾影扶了过去。
“顾小姐，你没事吧，还能走吗？”顾影艰难地点了点头，踉踉跄跄地跟着凌娜离开。“冯总，李总，那我先告辞了。”
出了包厢，顾影脚下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失去重心靠到了陆寻身上。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一直黑脸的陆寻，“酒量不好，还出来应酬。”
“呵，我有的选吗？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顾影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臂，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陆寻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但也懒得跟一只醉猫计较。他让人端了一杯冰水过来，命令式地说道：“把水喝了醒酒，我让人送你回去。”这语气还真讨厌。顾影下意识用手一挡，侧着头，眼睛的余光睨着他，“不用你管，我们有关系吗，陆总？”
“顾影，你不要无理取闹，我没时间陪你玩。”陆寻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所以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生气你的所有物被人侵犯，还是看不得我这张跟陆微相似的脸，变成酒桌上的玩物？”顾影终于说出了一直郁结在心的话，她真的只是个赝品吗？！
“你醒醒！”冷水浇头，点滴在心，猝不及防，陆寻直接把冰水朝着她脸上泼去，如果不是凌秘书刚刚看到你，你现在已经变成人家的盘中餐了。”
“住手！”韩晔带着林之涵和几个同事赶到时，正好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以为顾影被人欺负，冲上去就要跟理论，却没想到对面竟然是陆总。
韩晔赶紧放下拳头：“陆总，怎么是您？”
“我们陆总看到顾小姐喝醉了，好心过来帮忙。”凌娜害怕两个大佬因为你误会把事情闹大，赶紧出来解释。
陆寻心里憋着气，把头发湿漉漉的顾影往韩晔手里一推，“既然韩总来了，那就把你的人带回去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顾影没出声，只是梗着脖子冷笑了一声。
“是，谢谢陆总。”韩晔小心翼翼地把顾影圈在怀里，又低声问了句“还能走吗？”
韩晔表现得越是殷勤，看在陆寻眼里就越是心头无名火起。“看好你的人，如果你连自己下属都管不好，那我……”陆寻把生生把“那我就替你管“噎了回来，那他又能如何呢？他跟顾影已经没有关系了，甚至韩晔这个直属上司都比他更有立场关心她，自己不过是多管闲事。
韩晔和林之涵张罗着送顾影回家。
“韩总，我不知道顾影家的地址啊，她醉成这样……”林之涵犯难了，顾影搬家之后自己还没去过，她醉得一塌糊涂恐怕也问不出什么。
“没事，我知道……噢，她跟我顺路，你们先回去吧，我送就行。”韩晔把人塞进车里，扬长而去。
第二天，顾影是在韩晔家的客厅醒来的。宿醉让她头疼欲裂，盖了一层薄毯，屋里的暖气温度刚刚好，让人昏昏欲睡。
韩晔早早起床跑步去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让她把昨晚折腾过的地方收拾好。
顾影回想起昨晚的事情，突然有些后怕，如果陆寻那个时候没有出现，自己恐怕早就已经……她掬了一捧冷水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真的有如果，她一定会选择回到7年前。今天是周六，顾影准备去医院看母亲。自从搬过来后，顾影还是第一次过不用加班的周末。天上下着点小雨，她焦急地站在路边，盯着打车软件心急如焚，前面排队59位。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她左右为难，是继续等呢，还是跑两公里去搭地铁。
那边，韩晔提早结束了晨跑回来，刚好看到顾影在路边着急等待，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韩晔来了一句，“你不知道这里周末不好打车吗？”
想到昨晚自己喝醉酒赖在人家家里的样子，顾影尴尬得可以在地上抠出三房一厅，心里压根就不想回答，但基于上下级的关系，她还是认认真真地说：“我叫车了，但是一直等不到。我要去医院看我妈，医生说要谈肾源的事情。”
韩晔听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顾影在原地干瞪眼，这人真有意思，大早上特意来寻开心。顾影思索了一下，打车是打不到了，不如现在赶去坐地铁，她快走几步打算冲进雨里，却听到了韩晔在车上按喇叭，“叫你呢，我开车送你。”
顾影有点犹豫，下班时间，她不想跟上司兼债主有什么纠葛，但老天似乎故意作对，这雨越下越大。她长舒了一口气，把心一横，开门、上车，动作一气呵成。
到了医院，顾影直冲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呢？钱都准备好了。”
“这……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手术可能还得再等等。”医生面露难色，说话也是模棱两可、支支吾吾。
顾影被泼了一头冷水，一阵发懵，前几天才说有肾源可以准备手术了，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医生，为什么要再等等呢，我妈妈的术前评估的各项指标都达标了，昨天那个住院医生还夸我妈妈是他见过的，最配合、最听话的病人了……”
“小顾啊，换肾手术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手术，要看多方面的因素。目前来说，你妈妈确实还没到换肾的条件。”
医生的话彻底把顾影打入深渊，她思索良久，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怎么说变就变了？她一路追了出去，想问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却没想到，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陆寻和主治医生在走廊尽头交谈着，似乎在说着手术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顾影立马躲了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是生病了吗？还是陆微？也对啊，这是陆氏资助的医院，当年母亲转到这里也是陆寻打了招呼。”
顾影屏着呼吸，听到了此生都难忘的话，主治医生跟陆寻嘱咐术前注意事项——换肾、手术、并发症，这些关键词像一个一个的钉子，重重地锤到她心上，她拼命地咬着自己的手臂，想要确认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传来的痛感让她清醒，是陆寻抢了妈妈的肾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