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妙计乎毒计乎

云生来排兵布阵，重理芹圃县高考舞弊案。一来彭芝平已经落马，以前喧赫芹圃半边天的彭氏势力也早已瓦解冰消，人们不再惧怕报复；二来云生来就以彭芝平之女冒充李正坤到桑青大学读书为突破口，抓住了高考舞弊案的牛鼻子。一环解而百环开，履盖在芹圃县高考舞弊案上的重重疑云，很快便大白于天下。

芹圃县位于中国中东部，处于大山之中，随着交通建设的大力发展，风气渐开，外部大城市的繁华之影也逐步印入芹圃人的眼中，但要想离开深山里的小城，去外面花花世界里生活，靠打工无法实现，只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因此，芹圃县人空前重视教育。寒门学子把劲儿使在苦读上，希望寒窗十载，通过高考一举成名天下扬，改换门庭和出身。可有些人却动起了歪脑筋，与其让不长进的孩子苦读无望，不如托关系找门路，钻空子走捷径，照样红榜高中，进中专、上大学。中考、高考舞弊作假，在芹圃县历来有自，源远流长。到李正坤这届时，尤其疯狂，主要是有了彭芝平介入。

彭芝平“心忧天下”，觉得象自己女儿这样读书不长进的混混，在芹圃官员及土豪子女中应为数不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遂暗中发出一条江湖令，凡有子女要上大学者，可到花花会所一聚，共商良策。

此令一出，群丑麋集，竟达四十余人之多。这些人，或者在芹圃县部门之中有着一官半职，或者与权贵相勾连，做得几项工程，家庭奢富。这些人的子女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要么愚笨如牛，要么顽劣混账，总之没一个是能读书的料。当然，这些人的子女在井底般的芹圃县，是无需用知识来改变命运的，他们只需要用学历来装点门面。

人一多，自然主意多力量大，胆子也随之而粗，又有权有钱，经过细细商议，分工协作，便在芹圃县织成一张巨网，撒向教育部门。

首当其冲是县招办，因为县招办在高考录取中是顶顶重要的。首选手段也是千百年来屡试不爽的贿赂之法。一般行贿，都是黑夜之下，暗室之中，点对点送财送物，送色也算得一种，但彭芝平团伙行贿却另辟蹊径。芹圃县招办连同主任副主任共有十余名职工，彭芝平团伙对这十多名职工逐一进行了分析研究，一人一事、一事一策制定了行贿方案。比如有人想解决职级，有人想解决职称，有人想改善住房，有人想买车，有人想求医，等等等等，每一个人面临的困难和追求的目标都不相同，彭芝平团伙便根据每人的不同情况，作出相应安排，给想解决职级、职称的人设法解决职级、职称，给想求医的人联系优质医疗资源，给想解决住房、买车的人联系房产商、车行，实行超出寻常的大幅优惠……

这一伙高考舞弊团伙，成员皆是权钱之人，每一个人在小小的芹圃县，要么握有公权资源，要么能够利用公权交换，要么关系宽广、人脉深厚，总之每个成员都能为实现子女上大学的总目标出力出钱和交换交易，因此，县招办十来个人看似林林总总的要求，便在彭芝平团伙同心协力、共同努力之下，全部得到满足。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县招办所有人都被各自的“好处”和“人情”俘虏，全军覆没，在高考自愿填报、信息录入、招录补录等各个环节，对彭芝平团伙成员全程绿灯。

彭芝平团伙办理此事很有策略，并非所有成员一拥而上，七嘴八舌什么的，而是跟行贿时一样，采取分头行动、各个击破的原则。先将所有团伙成员子女想要上某学校、需要在招办动哪些手脚的情况统一收集起来，制定分步实施计划，然后根据每一名招办职工在高考录取中的位置和权限，由当初负责贿赂招办职工的成员分头联络实施。几**作下来，团伙所有子女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招办职工对此集体贿赂、集体舞弊毫不知情，他们都以为自己只是在某个环节帮熟人或朋友的孩子，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比如调换了一下考号、调整了一下姓名、挪动了一下学籍档案上的照片等等，风险是有，但问题不大，毕竟自己所帮的熟人或朋友对自己的帮助更大，冒一点风险也应该和值得。呵呵。

如此高明的操作，就算有个别招办职工事败漏馅儿，那也只是个案，与全局无涉，高考舞弊团伙仍可平安无事，继续运作。芹圃县高考舞弊历来都是团伙作案，因为高考招录程序复杂而规范，监督、制衡环节很多，任何单打独斗都难以成功，也容易败露，只有结成团伙，才能事半功倍，且更易于分摊责任和消化风险。彭芝平介入后，因为号召力强，资源聚集力度更大，又吸取了历年来舞弊作案的经验教训，研究总结出一套更为高效保险的方法，故彭芝平团伙自成立以来，秘密地运作了七八年之久，其间有人退出，有人新加入，一直平安无事。直到彭芝平落网倒台，方才树倒猢狲散，化为乌有。

在寒门学子李正坤那一届，之所以出了一点小小的风波，导致县招办主任落马，主要是因为彭芝平太过贪婪。其实也不是彭芝平贪婪，而是他女儿贪婪。彭芝平的女儿学习成绩很差，却非得要上乌环省省立大学——桑青大学。桑青大学属九八五高校，现在是全国双一流大学，凭着彭女的成绩根本无缘走进桑大校门。

为了达成独女的心愿，彭芝平迎难而上，殚精竭虑，排除万难，想尽各种办法，但都没能成功。因为分数悬殊实在太大，仅在招录环节搞不定。经过召集骨干成员商议，彭芝平决定将关口前移，从考试环节着手。

高考考场，纪律严明，保卫森严。要在封建时代，考棚边站着持矛士兵，一旦发现举子作弊，直接抓走投进大牢。现今高考考场，自然不象过去那样重兵把守，因为全国各地考场实在太多，且如今的高考也不能跟过去的科场相提并论。但高考期间，考场周边实施商业和噪声管制、交警实施交通管制、考场门口站着警察、停着救护车，也使得高考的氛围肃穆而庄严。

要想在高考考场里作弊，偷觑几眼别人的试卷也许可以，想带本书、打点小抄、偷带电子设备进去，几乎不可能。但彭芝平胆大如天，认为高考再了不起，考场也不过设在芹圃县中学里，芹中虽说在级别上跟县交通局一样，都是乡科级，但这两个科级的重要性和含金量，明眼人一看便知，作为交通局局长的他，何曾将芹圃中学的校长放在眼里。因此，彭芝平对设在芹圃中学内的高考考场没有丝毫敬畏，甚至有些鄙视。

一旦产生这样的认知，便为接下来的疯狂铺平了道路，使之就如野草般肆意乱窜，失去控制。彭芝平钱、权、色三箭齐发，收买芹中的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等一纵官员，收买参与监考的老师，要求在高考考场偷换试卷，将他脓包女儿的试卷换成同考场学霸的试卷。

这种操作闻所未闻，不是疯了就是开他妈玩笑，能办到吗，又不是变魔术！

芹中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监考老师，大多数都坚守住了读书人的良心和气节，不为色利所动，不惧权势威胁，但也有些败类被彭芝平拿下，有两个副校长和几名老师，成为彭芝平的帮凶。败类们一合计，立时便有了主意，决定先在成绩优秀的学生中选定一个考桑大十拿九稳的老实学子，最好是复读生。因为反正是复读，考砸了很正常。最终选定家在大黄乡火塘堡村，成绩优异但老实巴交的复读生李正坤。

副校长召集李正坤的班主任，也是被收买者之一，还有几名被收买的老师，叫来李正坤，假托代表学校专为李正坤高考召开一个秘密会议，嘱李正坤必须保密。李正坤老实胆小，答应对任何人都不讲。败类们游说、欺骗、恐吓李正坤，说李正坤已复读三年，前两年越考越差。——其实前两年也是被人冒名顶替而走——。今年校长下了死命令，李正坤必须考走，否则影响学校声誉，影响了学校声誉便影响学校招复读生，而招收复读生是学校的生财之道，也是老师们福利待遇的保障。败类们说，为完成校长的命令，他们要冒着被学校开除的危险，在高考时帮李正坤一把，让李正坤高考答完卷子后，先不要写自己的姓名和考号，随便写一个复读学生的名字和考号。这个“随便”的学生便是彭芝平的女儿，跟李正坤同班复读。败类们说，等高考收了卷，他们会偷偷找到收卷的老师，看一看李正坤答的卷子，如果答得不错，便替他改过名字和考号，并用手机照相，拿给他看，以证明没有说谎。如果考得不行，就不用改了。如此一来，校长就算要怪罪，也怪不到李正坤头上，只能怪那个随便填写的学生。而李正坤还可以在下一年再来复读。

如此低劣的荒唐谎言，未涉世事、又傻又天真的寒门学子李正坤居然信了。几堂高考，答卷上竟然当真写上了彭芝平女儿的姓名和学号。因为监考老师被收买，巡视和收卷时均假作未见，做成这“假作真时真亦假”之局！

彭芝平的女儿也按照彭芝平的交代，在考卷上写上了李正坤的名字和考号。

放榜下来，彭芝平女儿高分考中桑青大学，而李正坤总分只考了一百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