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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要烧尽烧透

听了李正坤的话,葛翠瑛吓得残酒陡然而醒:“爷,你糊涂了吧?”

李正坤道:“什么话也不要多说,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他起身去提来葛翠瑛从云生来处拿来的高高一摞资料,吩咐葛翠瑛,他进卧室去后,让她找一个大铁盆,将这些资料全部烧在盆里,务必谨慎小心,烧透烧尽。

葛翠瑛看着李正坤,觉得他陌生而恐怖,脸色也似乎变得生白吓人,一时身僵手直,心内打鼓,不知该怎么办。

李正坤的目光犹如两颗寒星,紧紧盯住她:“信不信我?”

她感到阵阵寒意,牙关颤抖:“信——信!”

李正坤拍拍她的脸,故作轻松笑道:“别怕,春节七天长假已结束,初七就该上班了。”说完去了卧室,将门紧紧关上。

葛翠瑛感到李正坤的手似乎没有温度,跟个死人似的。她是护士,对死人还是了解的。她在沙发上呆坐了半小时,忽听见卧室里“咚”一声响,似乎有东西掉到地上,或许是鞋子,也或许是人倒在床上,但不敢去看,因为李正坤严命不准打开卧室门。

她壮着胆子起身,找来大铁盆、打火机和剪刀,先剪断捆绑那摞材料的绳子,抽出两页纸张点燃,放入盆中,然后从上到下一页页地慢慢烧。她不敢将材料次序弄乱,也不敢偷懒一整沓浑烧,遇有装订在一起的资料,又不敢拆,只得小心地看着它烧完,才放另一张纸下去,以确保李正坤交代的烧尽烧透。

李正坤已离了寒门学子李正坤的躯体,化着黑风从门缝里来到客厅,现身看着葛翠瑛认真地燃烧资料。她是那样认真仔细、诚惶诚恐,生怕出现差错,身子也微微颤抖,不时偷偷地扭头回望,似乎总担心背后站着人,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呵呵。

李正坤本可以自己先将资料烧尽,然后再离身返阴,但他真有些舍不得葛翠瑛。葛翠瑛惹火性感,妖冶熟欲,跟李正坤一起共过患难,早从内心深处生出对李正坤的依恋服膺之情,本极度舍不得离开李正坤,可又不愿拖累纠缠李正坤,因此毅然放他离去,真心愿意为他做极大极痛苦之牺牲!这种女人,身份虽然平凡,但情感极为高尚,李正坤自然也不忍猝然离之,飘然而去,让她在阳间慢腾腾地烧化资料,为的便是能悄然守在她身边,再近前仔细看上一看,聊解相思欠疚之馋。

直烧到窗户发白,黎明到来,高高一摞资料终于烧完,葛翠瑛的腰累得直不起来,一下子跌倒在地,嘴里呻吟不止。李正坤提起收拾好的资料,狠狠心、跺跺脚,离门而去。

来到河滨公园桥洞处,奚群年等几十个鬼早在桥洞里等着,李正坤将手中资料交于奚群年,命好生保管,不许私看;命将高挂在桥洞壁上的白骨韦勇取下来,撒上回身粉让他复了身,用铁链锁了,命奚群年等鬼一并看着。李正坤说芹圃阳间诸事已毕,案卷资料也已准备齐全,可以带着众鬼回无常殿复命,但走之前,他还要去一趟安东市,因为芹圃县属安东城隍管辖,得去当面向城隍老爷禀辞一声。

来到安东城隍衙门,城隍老爷姓赵,赵老爷对李正坤言必称上差,自称下官,殷勤多礼,说上差在本地方办案,下官未能帮上什么忙,心中十分愧疚不安,望请上差回殿复命之时,多向两位无常爷善言遮掩,幸勿降罪云云。李正坤自是客套谦辞一番,勿需赘述。

回到芹圃县,李正坤尽起奚群年等鬼,竟成一支庞大鬼群,有上百之数,浩浩荡荡向鬼门关出发。李正坤还阳芹圃县办案已三年多时间,将河滨桥洞作为阴间据点,奚群年等鬼又不太安分,喜呼朋引伴、招三呼四,因此几年时间下来,各色野鬼游魂、新亡之辈,都被奚群年等鬼容纳收留,将桥洞鬼魂队伍滚雪球一般扩大,快弄成一个连了。因是无常殿上差办案,安东城隍对芹圃桥洞众鬼麋集、胡乱吵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爷如此,城隍衙门差役更是不敢过问。如此一来,奚群年等鬼更加骄纵,招野收孤更加肆无忌惮,李正坤要是再不走,过不多久,恐怕整个芹圃县河滨公园,河道两边便会塞满无所事事、惹事生非的耍鬼浪魂,鬼满为患了。呵呵。

李正坤就跟宋公明带着一大帮喽啰上梁山似的,带着喧赫吵嚷的大队鬼魂队伍,风风火火奔往黄泉路。他先绕道万福岭,来到罗婆婆店前。

黑头鬼和褚雄儿看得目瞪口呆,二鬼道:难道芹圃县的案子有这么多的嫌疑之鬼?那可够二位无常老爷忙的。

李正坤说这百多号鬼魂之中,只有锁着铁链、名叫韦勇的鬼是嫌犯,其他都是有功之鬼役,要向无常爷请功的。之所以先带他们来到万福岭,是想让他们都吃上一碗罗婆婆的包面,再安心踏上黄泉。命褚雄儿请出罗婆婆,又命一百多名鬼魂环列罗拜。

罗婆婆充满慈祥,让众鬼起身,沿茅店顺着大道而坐,等她煮了包面端来。为了不让罗婆婆太劳累,李正坤命奚群年挑选了几个麻利干净的鬼魂,进店帮厨。又命将韦勇牵出,锁在店门前的桩子上。

李正坤跟褚雄儿、黑头鬼进店,坐在桌前,品罗婆婆沏上来的香茶。

黑头鬼道:“兄弟,无常爷没事时审了审你先期送回的几个嫌犯和鬼证,对你办案的章法和手段很是满意,说你一定能将芹圃高考舞弊积案办得清清爽爽,把历年来弄假作恶者全部揪出,尔后无论人、鬼,阳间还是阴间,两边着力,一体审问,让所有弄假作恶者认罪服法。兄弟,这回你可立大功了,说不定真能抵消前衍,官复原职!”

褚雄儿拍掌欢叫道:“那好哇,哥哥就可以回府看望娘了!”

李正坤笑道:“要真能如此,可就算是烧高香了。我不求什么官复原职,只求能回到钟花娘身边,陪着她,让她不再为了思念儿子而伤心落泪,此心便足矣!”说到后来,双眼湿润,声咽如更。

褚雄儿突然一把抱住他,大哭起来:“哥,娘想你想得很厉害哩,经常睡不着觉,常喊心口疼!哥,这次你在阳间呆的时间太长了,我和黑头哥在罗婆婆店中等了你很久,黑头哥说你可能喜欢上阳间的风光和女人,不想回来……”

黑头鬼一跳而起,黑脸变红:“雄儿兄弟,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哪时候说过这种话!我是说——我是说——”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辩解。

李正坤一边拍着褚雄儿的背,安抚他,一边对黑头鬼招手:“黑头哥,快坐快坐。要说人间的风光和女人,兄弟我是真喜欢,但我身负无常爷办案重托,又岂敢不尽心竭力,而只顾耽搁于人间风花雪月,倘若如此,则兄弟我跟这次在人间揪出的贪官墨吏、不良富人、黑道混混有什么区别!岂非枉自为人,不对,枉为严正之鬼,等同猪狗之质!”

黑头鬼满面羞惭:“兄弟,你满腹高义,愚兄自愧弗如。我倒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但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是羡慕你哩。嘿嘿。”

褚雄儿道:“人间有什么可羡慕的,又没有娘。”

黑头鬼道:“雄儿傻兄弟,人间除了母子情之外,还有爱情、友情、奸情等各种情,好耍好玩的多着哩。”

“我统统不稀罕,只要能跟哥哥一起陪在娘的身边,就好过一切,给神仙都不要,何况是人!”

褚雄儿天真烂漫,没有情欲之心,黑头鬼自跟他说不明白,也不好深加解释,只得端杯喝一口茶,对李正坤眨眨眼,诡秘地笑道:“这事得问你哥,他才知道人间好耍处。”

李正坤道:“人间的各种情,阴间照样有,对我们兄弟来讲,我们有跟钟花娘深厚殷殷的母子情,跟包王舅舅、钟馗舅舅浓浓的甥舅情,也有跟你黑头哥难舍的友情,有黑白无常两位爷倾心看顾的上司情,我和雄儿兄弟在阴间的确比当年在阳间过得顺心舒服千倍万倍,当真是拿神仙也不换!”

黑头鬼道:“到底是两兄弟,说话都一个腔调。不过我有点意见,我们兄弟之间怎么只是友情呢,你们也都叫我一声黑头哥,我们也应该是兄弟情才对嘛。”

褚雄儿道:“我们虽叫你哥,但你并不是我们的哥,我哥才是我哥。”

黑头鬼翻翻眼:“你分得倒清,只是话说得太绕,黑哥我也听得头疼。我心中郁闷,无从排遣。”

李正坤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可没有酒啊,罗婆婆今天太忙,等给外面一百多个鬼煮完包面,我看天都快黑了。”

黑头鬼还未说完,罗婆婆端着菜走过来:“黑头兄弟,今天虽然忙,但你们兄弟的菜肴却也一点不耽搁。酒也早给你们备下,就算作正坤兄弟的庆功酒。我早就知道,他这一趟阳差一定圆满完成无常爷交办的任务,得胜归来。”

罗婆婆麻利地在客桌和厨房间走了两圈,便摆上一桌丰盛菜肴,就跟变戏法儿似的,又抱来一大坛香味浓郁的美酒。三兄弟开心之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叫好,都说来到罗婆婆店中,就跟回到家中一样,温暖而幸福。

三兄弟大吃大喝,佳肴美酒之香飘出店堂,顺着屋外大道扩散,可苦了外面一百多个早已饥肠辘辘的鬼,虽每个鬼手中都端着一碗原本也香气扑鼻的包面,但跟酒席的美味一比,碗里的包面顿时黯然失色,只觉清汤寡水,全然无趣。

奚群年就蹲在门口,隔酒席近,香气闻得最足,心中逐渐不平,忍不住冲屋里高叫道:“老爷,你吃肉我们喝汤,虽是不公,我们也认了,可你多少给我们碗里再放些油腥,也别让我们碗里的汤太清淡了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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