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蜇

拉着克斯里特琴逃脱灭顶之难的就是之前在酒店大堂议论的两个外国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餐厅，默默坐在克斯里特琴跟昌星生的隔桌，昌星生跳起来时，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克斯里特琴从椅子上拉开，使昌星生的猛砸落空，并在椅背上弄伤自己手掌。

昌星生又操起椅子，要砸克斯里特琴，两个外国青年赶紧拉着克斯里特琴往餐厅外面跑。昌星生举着椅子在后面追。

餐厅门口突然闪出李正坤和他女朋友左文秀，李正坤拦腰一把抱住盛怒的昌星生：“昌老师，冷静，克斯里特琴可是外国友人，砸伤了他会引起国际纠纷。”

昌星生大骂道：“什么外国友人，简直是外国禽兽！砸死了他，老子替他偿命！”一边拼命挣扎。

李正坤丝毫不松手，昌星生挣扎不脱。得此空隙，克斯里特琴在他两个属下的扶持下早跑得没影儿了。

昌星生跌脚道：“李正坤，你这个小王八蛋，你他妈骨头太软啊，外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欺负了中国人，你不帮忙讨回公道，还放跑了他！”

李正坤道：“没见他欺负你呀？”

周围早拥着一圈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酒店保安也闻讯赶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昌星生不便将克斯里特琴对女儿昌小缦实施性骚扰的事讲出来，再者说，给李正坤讲，有他妈什么用，徒增羞辱。

昌星生说要报警，李正坤便放开他，并对他说，我曾经是学法律的，昌老师，这就对了，有事报警，寻求法律帮助，如果真有人欺负了你，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会依法受到惩处。

昌星生懒得跟他说，离开人群，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拨打了110报警电话，然后来到酒店大堂等候警察到来。

李正坤带着左文秀也下到大堂，虽然昌星生不理睬他，他跟左文秀仍陪昌星生坐着，说着安慰他的话。

十分钟后，警察到来。克斯里特琴被从楼上房间带下来，他两个伙计陪着他。李正坤和左文秀陪着昌星生。一行六人，被带回离泉鱼酒店仅一街之隔的派出所。

昌星生和克斯里特琴被分别带进不同的房间作讯问，李正坤和左文秀、克斯里特琴的两个伙计，被安置在会议室候着。

昌星生告诉警察，那个王八蛋外国老板、澳大利亚人克斯里特琴，以引诱自己的女儿昌小缦到他的泛亚公司工作为名，将昌小缦骗到他的酒店房间，实施了性骚扰，请警察同志主持公道，先将那个洋王八蛋关起来，他要到法院告他，让那个洋王八蛋付出代价！

讯问警察问有什么证据？昌星生说此事是克斯里特琴刚才在酒桌上亲口告诉他的。警察问你们之间的对话有录音没有？昌星生说没有，但那洋王八蛋是个变态，性骚扰时喜欢录像，克斯里特琴骚扰昌小缦的视频就在克斯里特琴自己的手机里，刚才还拿给他看过，正因铁证如山，自己才没忍住怒火，在酒桌上就想拿酒瓶子砸爆克斯里特琴的脑袋。

警察说有证据就好办。昌星生说大家都是中国人，你们可得为国人作主，不能象晚清时候一样，官员不是害怕就是想讨好洋人，奴颜媚骨，欺凌同胞。警察笑道，你放心，中国早就不是晚清，我们也不害怕、更不用讨好洋人，作为中国人，我们的心是相通的，如果真有外国人胆敢在中国土地上欺负咱们中国人，我们一定将其绳之以法。但作为警察，我们办案讲究证据，必须依法办事，不能仅凭情感枉法执法，你说对不对？

昌星生说，对！

然而，警察并没有在克斯里特琴的手机中找到其性骚扰昌小缦的视频证据。也许被那个洋王八蛋删了。

但不管怎么说，证据没找到，克斯里特琴又在讯问中全盘否定跟昌星生的谈话，说昌星生乘着酒意向他吹嘘猎艳经历和成果，他觉得在公众场合说这些不合适，也跟昌星生著名教授的身份不想符，便出言相劝，未曾想昌星生突然暴怒，操起酒瓶子要砸他，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劝告打断了昌星生的兴头，昌星生才十分生气。克斯里特琴说幸得自己的两个属下就坐在隔桌，方才救了他。

警察将在会议室里等候、克斯里特琴的两个属下传来问话，两人证实克斯里特琴所言不虚。警察又讯问了陪同昌星生前来的李正坤和左文秀，两人说只在餐厅门口碰上气得失去理智的昌星生，将他劝住，别的不知。

警方调取餐厅门口视频监控，证实李正坤和左文秀所言属实。

警方又到泉鱼酒店西餐厅调查昌星生和克斯里特琴的用餐、饮酒情况。

最后，综合各方情况，警方得出结论：昌星生跟克斯里特琴在饮酒过量的情况下，因言语冲突引发争执，继而发生轻微肢体冲突，造成泉鱼酒店西餐厅秩序混乱。所幸冲突双方均无伤情，没有造成重大不良后果，餐厅也表示没有贵重物品损坏，不予追究二人之赔偿责任。

鉴于此，警方本着轻微违法教育为主的原则，将昌星生和克斯里特琴，还有李正坤、左文秀和克斯里特琴的两个属下，都叫在一起，开展调解工作，如果双方均选择原谅对方，便握手言和，并以此为教训，今后不要再冲动。

克斯里特琴表示昌星生只是酒后失德、一时冲动，可以原谅他，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昌星生必须在明天的大会公开上向他道歉，以挽回他丢失的声誉。

闻听此言，昌星生差点没将满口牙齿咬碎：王八蛋，你犯了罪还逞狂、得了便宜还卖乖！欺老子没有证据，逃脱惩罚，还想老子向你道歉，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老子宁死也不会向你个这个虚伪恶心的洋八蛋屈服！

昌星生铁青着脸，对克斯里特琴说，你虽然作贼心虚，删了骚扰我女儿的视频证据，这次侥幸逃脱法律制裁，但举头三尺有神灵，王八蛋，你在中国作了恶，想一删了之，恐怕没有这么轻巧，就算你逃脱人的制裁，也一定难逃神鬼之报，你在回去飞机上，也许便会机毁人亡。哈哈哈——

得，双方僵住了。

见昌星生态度强硬，克斯里特琴便坚持追究昌星生的法律责任，可警察告诉他，双方皆有过错，如果实施治安处罚，只能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两人皆实施治安拘留五天，克斯里特琴觉得裁决不公，威胁说要寻求领事介入，请澳大利亚律师来跟昌星生打官司，要让昌星生赔得倾家荡产。

昌星生只觉得胸中翻腾，郁结之气再难压制，顾不得许多，遂将口一张，腹中酒食连同胸腔鲜血激喷而出，喷的会议桌上满桌皆是，顿时一屋酸臭，令人掩鼻。

众人纷纷离桌远避，包括主持调解工作的警察。昌星生身子一斜，软软倒于地上，昏了过去。

两泼人正面而对，分坐于长形会议桌的两侧。主持调解的警察坐于桌首。克斯里特琴坐在昌星生的正对面，躲闪不及，身上被喷出的污秽沾染，恶臭欲呕，忙在两个下属陪同下去派出所卫生间作清理洗濯。

洗濯出来，克斯里特琴没再回到会议室，对警察表示，愿意原谅昌星生，因为不想再跟他呆在一间屋里。警察拿出调解书，让他签字，他草草签后，在两个属下陪同下匆匆离去。

得知克斯里特琴已签字同意调解，昌星生醒了过来。其实他并未真晕过去，只是情急计生，趁着呕吐，假意昏厥，因为他既不愿给克斯里特琴那个可恶的色狼道歉，但又拿不出制裁这个色狼的证据，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此情况下，似乎借故晕过去便成为不得不采取的办法。呵呵。

李正坤是识破昌星生伎俩的，因此，当昌星生晕倒在地，左文秀忙要去扶他时，李正坤止住了她，主持调解的警察要呼叫救护车时，李正坤也止住了他。

无人相扶，昌星生只得自己从地下爬起来，略显尴尬地坐回椅子上。

李正坤道：“别装了，克斯里特琴已经走了。”

昌星生血红着眼嚷道：“你有什么权利放他走！那王八蛋骚扰了我女儿，是个罪犯，你们却放他走！你们——”

李正坤道：“你说得好！克斯里特琴骚扰昌小缦，是个罪犯，但有人长期骚扰吉苗苗，又怎么说？”

“吉苗苗——”昌星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蓦然间陷入荒诞恐惧之中。

他骚扰吉苗苗的事十分隐秘，自谓绝无把柄可露，可李正坤这愣小子何从得知！

昌星生头昏脑胀，自然难以想清爽此事，便请求在调解书上签字。签完字，也不跟警察告别，也不理睬李正坤跟左文秀，独自走出派出所。虽然李正坤和左文秀一直跑前跑后陪着他，派出所的警察其实也在暗中帮他，但昌星生全然不能领会这些帮助，只沉浸在女儿被伤害的愤怒、恐惧和歉疚之中，当然也包括李正坤突然提到的吉苗苗的事情，也使他心生疑惑与惶恐。

出了派出所，天色已亮，在派出所折腾一夜，昌星生脑子里一片空白，站着想了半天，才觉得应该掏出手机来呼一辆网约车，离开此地。

正捯饬，李正坤笑嘻嘻地牵着左文秀的手走出来，对他道：“昌老师，马上有车来接我，你想去哪儿，我送你。”

昌星生还没来得及粗暴地拒绝他，一辆宾利滑到跟前停下，开车的是诸娜。李正坤邀请昌星生上车，说送他回家。

昌星生此时最想的便是回家，不觉挪动脚步上了车。李正坤跟他一道坐在车后座上。左文秀没上车，李正坤让她打车回去。

昌星生麻木的脑子似乎有些清醒过来，突然一拍诸娜的车座：“小缦昨天说跟你一起吃晚饭，怎么会跑到克斯里特琴的房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