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严嵩的决定

嘉靖十二年八月南京，江南总督衙门。

严嵩看着从京城送来的折子叹了口气。

“父亲，这是……”

严世藩一边翻阅这些奏折，一边疑惑的看向了严嵩。严嵩苦笑着把手中的信交给了严世藩。严世藩接过来，发现上面就四个字：“朕非怀王。”

严世藩瞬间愣住。

严世藩很聪明，脑袋瓜转的很快。

先是看了成堆的奏章，再看了看朱厚熜写的这几个字，陷入了沉思。皇帝这样大费周章的把这么多弹劾常伦的折子送到了南京，肯定不是为了好玩。很快严世藩眼睛一亮，道：“父亲，皇上这是逼父亲。”

“看出来了？”

“是。”

严世藩指了指那些奏折，道：“我刚刚看了。这里面所有的奏折都是弹劾常伦的。我听闻常伦上任应天巡抚，在和下面的官员见面的第一天就说了一大堆关于屈原的话，然后在自己家里挂着屈原的画像。”

“嗯。常伦不是傻子，他对于南直隶这边的情况清清楚楚。知道在南直隶丈量土地，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说不定陷进去就出不来。他谈起屈原，就是告诉这些官员，他要破釜沉舟。”

很多人都容易小看那些执拗的清官。

觉得他们都是一根筋，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官场规矩，不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其实能够在历史上留名的清官，能够在官场升官的清官，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没有一

个是不懂官场规矩的。特别是那些在地方上摸爬滚打的清官更是如此。

你要是入仕之后就是翰林院翰林，而且一直在翰林院、国子监这样的部门，那么这种清流出身的清官，可能的确不太懂人情世故，或者人真的比较执拗，幼稚。因为他们一直在翰林院这些不处理具体事情的地方。他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基本上都来自于书本上，对于真正的现实情况可能不熟悉。

可是在地方当官，既能够当清官，还能够有政绩，最后又可以升官的，那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就像是常伦，很多人眼中他是一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

但常伦比想象当中更加有能力，更加胸有丘壑。对于官场规矩比谁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常伦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所以在其他官员看来，常伦是一个另类。

常伦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南直隶清丈土地的困难。

此次接受应天巡抚的职务，常伦是做好了准备。一旦出什么事情，很难全身而退。但常伦并没有退缩，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来到了南直隶担任应天巡抚。

但因为知道困难，所以才以屈原自比。告诉南直隶的官员，他有屈原的勇气。

“皇上写这几个字，是要给常伦撑腰。”

严嵩和严世藩是面面相觑。

都是很无奈。

严嵩之所以选择常伦，是做好了牺牲常伦的准备。虽然常伦担任应天巡抚之后，在应天闹得是鸡飞狗跳。但常伦能力是真

的很强，而且丈量土地非常有经验。所以在一片反对当中，依旧是强硬的进行土地的丈量。

到目前为止，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土地丈量。

南直隶的土地兼并情况是非常严重的。随着常伦丈量土地，问题暴露的越来越多，受到的阻力也是越来越大。严嵩想要的是，舆论持续沸腾，朝廷顶不住压力的时候，自己就把常伦抛出来顶罪。然后自己再插手南直隶的事情。这样该做的工作，常伦基本上做完了，那么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自己不仅不用跟南直隶密密麻麻的士绅体系当敌人，而且说不定还能够靠着安抚他们，得到他们的人脉。

可是皇帝这是不答应。

这是专门敲打自己。

“父亲，现在要怎么办？”

严世藩有小聪明，而且也接受了不少锻炼，可以处理很多事情。但真正的大事情，还是要看严嵩的决断。严嵩想了好久道：“德球，你说说，皇上要给常伦撑腰。却把这么多弹劾折子送到我这里，这是什么意思？不可能只是告诉我，现在有多少人弹劾常伦吧？”

严嵩拍了拍一桌子的弹劾折子。

严世藩摇头。

虽然严世藩没见过朱厚熜，但也知道现在的皇帝可不是普通人。十四五岁的年纪登基，面对那么多的老臣，却能够在几年之内控制朝政。就连杨廷和这样“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都轻松被皇帝摆平。

这样的皇帝，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就把这么多折子送过来

。

不过严世藩刚刚摇头，忽然之间却是脸色大变，道：“父亲，皇上不会是要父亲处理这些人吧？这，这……”

严世藩真的是骇然。

这些弹劾折子，大部分都是南直隶出身的官员，或者是和南直隶士绅有关系的官员。这要是全都处理，那可不是小事情。就是皇帝动手，那都是需要小心谨慎。

如果是让严嵩动手，那得罪多少人。

想想都不寒而栗。

严世藩忍不住看向了自己老爹，发现严嵩脸色凝重。看到严世藩看向自己，严嵩反而是露出了笑容，道：“你猜的不错。皇上就是要让我动手。”

严嵩对于自己儿子是真的很满意。

才二十岁，就这么聪明。

严世藩可没有严嵩这么镇定，很是着急的道：“父亲，这要是出手，事情就大了。以后在官场，不知道就会树敌多少。”

“嗯。”

严嵩当然明白。

南直隶这样的马蜂窝，也就常伦，还有历史上海瑞这样的官员敢于捅破。就是因为南直隶的士绅集团太强大。不过严嵩还是下了决心道：“德球，你要记住一点。这天下的主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

“儿子谨记。”

严嵩说的很认真，严世藩立马站起来束手而立。

严嵩点点头，道：“只要记住这一点，要时常有敬畏之心，那什么都好办。现在既然皇

上要办他们，我们当然要办。”

“可是？”

严世藩很着急。

这哪里是那么容易。要真是那么容易，严嵩当初也不会把常伦拉出来挡枪。严嵩冷笑道：“我不动手，不是我怕他们。皇上既然要保常伦，那么我也只能是保常伦。等我离开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就推荐常伦担任江南总督。”

严嵩可不是老好人。

既然要动手，就不会给敌人手下留情。

江南士绅是厉害。

但再厉害，还能厉害过皇帝？大明朝又不只是江南士绅，又不只是南直隶出身的官员。江西、浙江、福建读书人在官场的实力一点不比南直隶差。

而且朱厚熜登基重用实践派官员之后，山西、山东、北直隶、河南地区的官员也大量被启用。反而是学问很好的南直隶官员，受到了不少打压。再说这一次南直隶士绅如此闹事，肯定激怒了皇帝。要不然皇帝也不会逼自己。这么一想严嵩反而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狠狠地打下去，把南直隶读书人打下去。

虽然得罪了江南士绅，但同样也会得到其他地方出身的官员支持。而且等以后让常伦担任江南总督，继续压制江南士绅。最少十年不给他们起来的机会。

“查，有问题就抓。前段时间常伦是不是交了一份不称职官员的名单？把名单转给都察院，请求都察院一起查。只要慢待工作的，一律报给吏部，撤他们的职。通知一下柯总兵，我要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