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破碎的爱情
李研站在院中槐树底下,看着满树的槐花,凄苦地笑着,任由雨水打落在他的脸上。
灼华推门进院,看见李研站在那里,边上有着被打掉在地上的雨伞,菱香站在门前,静静地陪伴着。
“三哥。”灼华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过去,将伞举到李研的头上。
“灼华,宁安嫁了。”李研说道,低沉而凄凉,声音夹杂在雨中,只有灼华才能听得到。
“三哥。”
灼华心疼地看着李研,李研还是知道了,即使她不说,所有人都不说,但是李研想知道的,他还会知道。
“我们今生的缘分尽了。”李研只剩下叹息和无可奈何。
他们曾经抱着对未来的向往和期盼,曾经冷却的心一次又一次燃起希望的火焰,曾经想要冲破一切世俗与礼教。无奈,他们太渺小,无力抗拒这一切。
灼华看着眼前已经无心的李研,已经看不清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灼华哭着说:“三哥,但求来世吧。”
这是事实,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哈哈哈,哪有来世?”李研笑着,凄苦地笑着。
“三哥,你这样糟践自己是何苦呢?”灼华说道。
“是啊,我是何苦啊,从我知道她是公主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她终会离我远去,但是我做不到不心痛,做不到不爱她。灼华,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爱她,我真的爱她。”李研转过脸来,看着灼华,像着孩子一般,受伤的孩子,李研看着灼华,抱着灼华说:“我做不到不痛,我也做不到一走了之,灼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灼华轻拍李研的肩膀,再多的劝慰,都是多余。
“把一切留给时间吧。”
纵然是好雨知时节,纵然李研有着壮如牛的身体,但是他意志消沉了太久了,淋雨之后,李研就生了病,发了两天的烧,昏睡了两天。
等到李研再醒来的时候,天气已经晴朗,经过雨水洗礼的槐花,更加美丽。
周母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了,不见任何人,纵然周扬每日到门前请安,但是周母仍是不见。经过那日之后,歌也不再出门。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出门,她每日做着该做的事情,服侍周母,端茶倒水送至门口,伺候着周扬。歌总是这样逆来顺受,也许她太过卑微,卑微的连自己都嫌弃自己。
而他们更加控制不了的是,每日源源不断的请帖仍是送到了周府,就像整个北京城都知道周扬家里有个秦淮河最红的头牌,有个天下所有人都爱慕的歌妓。
歌给周扬扣着领口最后一个扣子,但是无奈自己怎么也扣不好。周扬终于不耐烦说:“算了,我自己来。”
到底有多少天他们都是这个样子了,他们彼此关闭了心门,都不愿将最痛的那一面坦诚,他们似乎越来越远。歌坐下,像丢了魂魄一般,服侍着周扬穿上鞋子。
“母亲那边你以后不要去了,母亲说不想见你。”最后周扬还是说了出来,他根本不去想这是对歌的伤害。
歌心中一冷,周母不解她的苦心,以为她是刻意讨好,是伪装贤良。但是她不曾想到,周扬也这样看她,也如此无情的待她。
周扬站了起来,歌还是跪在那里说道:“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周扬走到门口,淡淡丢下一句:“母亲说了,你要是不去了,她就出门。”
周扬扬长而去,只留下双目空洞的歌,歌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任由泪水迷了眼眶。
“你们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张白一脱下帽子,任由丫鬟将他的官服脱下。
“累了,叨扰一会。”周扬仰躺在榻上,累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今日高大人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嫉妒你的才华,嫉妒内阁对你的器重。”张白一换好衣服,坐在周扬面前,为周扬和徐睿倒上一杯茶水。
周扬看着张白一,苦笑一下说:“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歌是我最大的弱点,我无法改变。”
徐睿同样的满面忧愁,抬眼看了一下周扬,喝了一口水说道:“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朝中已经有人弹劾你娶妓为妻,还翻出了我们在南京去青楼的事情。”
周扬的事情当然不是徐睿最为忧愁的,他的忧愁是怎么说服父母,怎么拒绝那桩早已经定下的婚事。
周扬警觉地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折子到了内阁,压了下去,不过放心,严阁老帮你挡了过去。”徐睿说道,脸上并不轻松,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大明朝的这些言官,你是知道的,满口仁义道德,没有一个能办事的,个个都是道德的君子,伦理的楷模,却没有一个是清白的。就说京城,哪个官员不是青楼的常客,但是他们指责别人可不会想着自己,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大不了回乡种田,现在我能怎么样?抛弃歌?”周扬扯出一抹微笑说:“我做不到。”
“放心,你是严阁老看中的人,他会护你。”张白一笑着说道。
周扬得到严嵩严世藩的赏识,整个朝堂都知道,朝堂上已经把他划入严党,就怕倒严之人会借着这个引子,置周扬于死地。
徐睿看着周扬一眼,又看了看张白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娶一妻室,歌为妾,这样朝堂上那群人也会闭嘴。”
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也是最简单的,徐睿想的到,那么其他人又何尝想不到呢?
“不行不行,你这样会害周扬成为背信弃义之人,这样他怎么对得起歌?”张白一率先反对,善良的他,不愿意辜负任何人。
周扬失神了一会,摇了摇头说:“我不忍心。”
这是个好办法,他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真的让他去做,他却做不到。他心中仅有的一丝柔软,怎么也不愿意触碰。
他怎么能对不起歌,那个生死相随他的女人,从南京到北京,将整个人生都给了他,他是歌的唯一的依靠,他怎么能这样做?
无奈,形势迫人,虽然他们不愿意,但是他们都必须走这一步。
正如徐睿说的那样,朝堂之上掀起了一阵弹劾风波,言官们都上书弹劾周扬,要求皇上剥去他探花之名,罢去官职。无论从大明律法,还是从至上的道德,周扬已经是罪人,只是差了一道圣旨。
歌已经从灼华口中听闻,周扬现在的处境都由她而起,歌暗自决定着。
她应该离开,但是她又能去哪里呢?回到南京,回到云之轩,这不可能,那样歌情愿死去。或者再找一个男人嫁了,反正她从来不缺爱慕的男人。但是歌做不到,她现在还离不开这个男人。
周扬这几日愁眉不展,周母也再无心情去难为歌,只是心疼她的儿子。
歌一人坐在屋里,红烛映着她的脸,美丽依然,风采依旧。只是,悲戚的面容,憔悴极了。
周扬看着歌,曾几何时,也是这般看着,没有变的是,他满心的爱怜。周扬走到歌身边,轻轻拥住歌,将脸放在歌的肩窝,饮了一点酒的周扬,微烫的脸埋在歌的怀里。
“我们回去吧,我耕田,你织布,我们过牛郎织女一样的生活,不要庙堂,不问世事。”周扬轻声说着他现在想要的生活。
歌看了想要逃避的周扬,什么时候,周扬变成这个样子?胆怯,畏惧,厌倦,再也没有直面国家利弊的才华横溢和勇抒己见。
“你舍得?”
周扬抬头看着歌,笑说:“这世间,除了舍不得你,其他的,我都舍得。”
“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这一身才华就此埋没,我舍不得你只能采菊东篱。做渔翁也好,做樵夫也罢,但那都不再是你。”歌抱着周扬,她爱周扬所有的才华,而朝堂是周扬想要的舞台。
歌既是周扬的红颜知己,也是他的妻,是他心中唯一认定爱的女人。
周扬看着歌,他了解歌:“歌,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去哪里再寻一个你?”
歌苦笑一下,两行眼泪流了下来说:“我走?我还能去哪里?你若不弃,我定相随,这是我们的诺言,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美好的誓言,关于爱的承诺,在这一刻,都被现实敲打地支离破碎。他们忍耐,压抑,退让,成全,才能让最脆弱的爱留存。
今天是个好日子,周母见了重要的客人,这个客人是周母期盼的,也是歌期盼的,更是周扬需要的。
严家拖了媒人,来给周扬做媒,要招周扬为婿。周母不知道严嵩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严世蕃是什么人,她不懂得朝政,周母现在只想为周扬娶妻,只要是正当人家的女儿,她都会同意。
正如徐睿所说的,周扬要娶妻,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歌姐姐,你真的答应了?”灼华问道,看着常常出神的歌。
“这是我期望的。”
歌尽量洒脱,她更别无选择。爱他,不能毁了他,要成全。
“那你怎么办?”灼华急道。
“做她的妾。”
这是歌早已经知道的结局,也是她从被父母卖到青楼里就已经注定的结局。这不会因为遇到了周扬而改变,她心伤,却没有怨恨。
灼华走到歌身边,拉着歌的手,劝道:“姐姐,你不能糊涂啊!”
歌看着灼华,已经没有了眼泪,从第一天开始,歌就知道是这样的命运,只不过这一天来的更早了一点。
“那是严家的女儿,出身高贵,能攀得上那样的亲家,已经是周扬的福气。”歌笑着说道。
灼华气恼说道:“但是姐姐,周扬不爱她,周扬爱的是你。”
歌凄苦一笑说:“爱我?从他及第做官,就不爱我了。我的存在,只会成为他的阴影和污点,高高在上的他,我和南京时的经历,都已经成为他的耻辱。况且我就在他的身边,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灼华看着软弱的歌,看着不争气的歌,看着不会发怒逆来顺受的歌,看着低贱卑微的歌就这样任人宰割,任人欺凌。歌没有父兄可以依靠,没有母亲可以哭诉,连个像样的亲人都没有,孤苦伶仃。灼华心疼着歌悲催的遭遇。
“现在是有个女人要进来与你分享周扬,分享你的男人,姐姐?”灼华愤恨地看着软弱的歌,她替歌不值。
“他总归要有其他的女人,没有人会一心一意。”歌苦笑说:“我看多了背信弃义,看多了色衰爱弛,看多了移情负心,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运。”
这是歌看透的,内心通透的她,怎么不知道里应外合下的逼迫对于她和周扬是多大的挑战。她可以遍体鳞伤,不顾一切去战斗,但是她不忍心让周扬遍体鳞伤一败涂地,她更不忍心看到周扬为她被别人指点羞辱。
“姐姐。”灼华抱着歌,轻轻地哭泣说:“你跟我回苏州吧。”
歌摇了摇头,这是她的命,她认命。
歌擦掉灼华的眼泪,笑着说:“知道姐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遇到了周扬,而是遇到了你。”
“姐姐,我不要你这样委屈。”
“灼华,这世上唯你一人对姐姐真的好,但是,你救不了姐姐,这是姐姐的命。”
灼华又一次感觉到命运无法抗拒,高高在上的宁安不行,低微卑贱的歌也不行,宁安抓不到李研,歌抓不住周扬。她们的结局,嫁给不爱的男人,看着爱的男人娶其他的女人。但是,能分享的还是爱吗?
原来,爱情远没有想象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