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警告
老旧的帛布上,墨色的拓线依旧清晰可见,正因为如此,我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一群趴着的女童。
女童的年纪,看起来都在七八岁左右,身上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不足以避体,趴在地上的姿势,乍一看没什么,仔细一瞅就能发现,许多关节,都已经呈现出一种不合生理结构的走势,仿佛是被胡乱组装的人偶一般。
更让人打心底里觉得瘆得慌的是,这些女童无论是趴在哪个方位,它们的脸,全都齐刷刷转过头,盯着看画的人。
简单勾勒的眼球和诡笑的嘴角,相当传神,让人一瞬间,就有种被盯住的感觉。
我忽然有个揣测;这些诡异的女童,不是在看我们,而是在看刻下石片的人……老妪的母亲。
那个女人,进入溶洞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她后来怎么样了?
而比起这些,杨姐却迅速锁定了拓印中的那块石头,喃喃道:“就是它,游梦石。相传,睡在它身边,灵魂可以上游天庭,下达地府,能沟通人、鬼、神三界,打开鬼府通道,天庭之门。”
那石头周围有一些光圈,显示出它出一放光状态,石头中心,则有一圈圈断开的云纹,仿佛是一整块石头,被切成了两半似的。
杨姐在确认帛书上的就是游梦石后,问老妪:“前三批人,也看过这个?”
老妪点头:“看过,他们的目地,和你们一样。为了弄清楚这拓印上的东西,前几年我曾多方打听,也是在打听的过程中,消息露到了你们这一行的人耳里。你们行里有位高人,他告诉我,噬魂蛊之所以作祟,是因为这块石头。如果能把这块石头移出去,我就可以进入溶洞,将族人们的尸身,搬出来。”
说话间,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叹道:“我被蛊虫反噬,活不了几天了。临死前,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将这个祭祀的溶洞,彻底清理出来,将我的祖先们,那些女童,我的母亲,将她们安葬……可惜,你们已经是第四批人了。”
徐诺有些发虚,悄声对我道:“这么说,前面去的人,估计都和她妈一样,死在里头了。不知道前面那帮人,是什么配置,也是五都配?”
我心说:这我哪儿清楚,不过看样子,那溶洞十分凶险,光是看那帛布上的情形,都已经能吓出人一身冷汗了。
那究竟是真实出现过的场景,还是某种人为加工过的暗示?
若是暗示,似乎没必要,冒死传出的信息,肯定是精准信息,玩暗示,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思索间,那老妪又开口了,道:“噬魂蛊夜间最为凶猛,白天则略微温顺些。你们若要进去,要记得,天亮进,天黑前务必出来。”
虎头忍不住大着嗓门问道:“老大姐,您别介意,我就是好奇。您收到碎石片后,自己没往溶洞去过?您这孝心可不咋地啊。”
老妪闻言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进去过?”
虎头一噎,摸了摸自己的头,道:“那、那你在里头发现什么了?”
老妪眯着眼,向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据她描述,那溶洞的入口处是一道暗河,要进去得撑着筏子。
她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撑着筏子,装着炸药,带着一些必要装备就进洞了。
那溶洞以前对于她来说是一片禁区,按她母亲描述,只有祭品才能进去。
以前祭祀时,洗浴干净,昏睡过去的女童就被放在竹筏上,然后将竹筏推进溶洞里,顺利的话,竹筏会无声无息的飘进去,过两天,就只剩一个空竹筏飘出来。
不顺利的话,里面会传来苏醒后女童的哭声,久久不散。
这时,竹筏飘出来的时间就会晚一些,要三四天。
顺利的竹筏出来时是干干净净的;不顺利的竹筏,出来时,筏子上往往沾了血。
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老妪自己撑着筏子进去,其间的恐惧自然不比多说,她在黑暗的水洞中前行,船头照明的手电筒,在氤氲的水汽里,忽明忽暗。
最后,不知怎么的,她感觉自己的竹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推了一把,突然往左边倾斜过去,顺着流过去,就见左侧的石壁上有处天然的洞府,灯光一打,里面可以看见钟ru石模样的东西。
与此同时,她在入口处,看见了更多的竹筒。
她慌忙下船,拆开那些竹筒看,里面全是石片,上面用汉文刻着四个字:不要靠近!
所有的竹筒拆开,里面全是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苗人是没有自己的文字的,但苗族中一些有特殊身份的人,会学习汉文,方便与外界沟通。
老妪和她的母亲,都是会汉文的。
上面刻着的字迹,明显出自她母亲的手笔。
那一刻,老妪在入口处久久徘徊,她打着灯光往里看,只能看到一些钟ru石,在光线的反射下,里面显得光怪陆离。
满地的竹筒,满石的警示,让她仿佛看见了母亲想传达信息的焦急模样。
这些竹筒放在入口的干地处,只有涨水时,才可能被带一些,带入水里。
当时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
无数的疑惑,长时间的徘徊后,老妪放弃了进洞的打算,转身撑着竹筏,逃命似的离开了。
她知道,母亲希望自己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一身蛊术,比之母亲,差的远。
如果母亲都死在里面,自己去,恐怕也必死无疑。
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弄清楚真相。
她要活着,给寨子,给祖先,给母亲一个交待。
“我不是退缩,我只是从那些石片上,看出了一些东西。我看到我的母亲,拼命的在警告我,她希望我活下去。”说完,老妪整个人躺在了椅子上,竹制的老式摇椅,将她瘦小的身躯包裹,缓缓摇动着,伴随着篝火噼啪的跳动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栋土楼里的一切,都很老旧了。
熏的发黑的柱子,干裂的地面,陈旧而布满灰尘的家具,无一不透露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这样的破旧的建筑,早该倒了,但现在还没有倒。
有种老说法,说房子有人住,就有生机,即便看着再破败,也不会倒。
也不知道,这土楼和这老妪,还能撑多久。
我看得出来,她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她的眼睛已经有些灰蒙蒙了,那是油尽灯枯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