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涵一如既往
我落后李芷涵两三步,看着被稍微拘束起来的黑长直酱随着主人的步伐左右摇摆着,仿佛一个美丽的女子一边细步后退着一边笑着同我招手,那画面太过美丽以至于我情不禁抬起右手,打算悄悄回应一下。然而手刚举到半空,李芷涵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一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我头皮一阵发麻,顺势用手挠了一下。
莺莺,我对你情根深种,奈何老夫人总是从中作梗,你我实在是有缘无分。
可恶的老夫人。
虽然我提出那样的意见,但真没想到是在给自己挖坑。要给那些寒酸的书本改头换面,那说不得只好重新打印,而且就数量上来说也远远不够。还有就是得换个像样的封面,那白底黑字真没法看。本来按我的意思,是打算把书名也换一换的,好歹也高大上一点,原本的名字根本都不算接地气了,应该是接地心。可惜哥特服唯有这点不肯退让,害得我打好的腹稿泡了汤。本以为我只是个看热闹的,结果在老师的安排下,打印这种麻烦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我的头上。什么叫力气活就该交由男孩子来干,不是男女平等吗?好吧,这我也认了,只是凭什么老师却可以悠闲地坐在凳子上,好歹也给我搭把手吧。还尽扯些什么“我要坐镇这里,免得远丫头趁我们不在又跑路了,而且我还能帮她参考一下封面图片的选择”,我差点就信了。人家哥特服脚上的伤并未痊愈,要跑早就跑了。至于参考图片什么的,你连书本写的什么都不知道,如何选出契合书的图片,这种事作者一个人就够了,你纯粹是瞎捣乱吧。说好的任我差遣,怕不是我被任意消遣。
要不是李圣人深明大义,愿意给我带下路,否则我要是因为找不到打印店而迷了路,绝对要拖老师下水的。
“这位美女,要是方便的话,我能拍张照吗?”
因为李芷涵停下了脚步,我也只好跟着停下来,顺便好奇地看着直面李圣人的勇士。来者是一个散发着阳刚之气的小伙子,干净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同林珂一般背着黑色双肩包,将一个看着很厉害的相机挂在胸前,显然也是一位远道而来的ACG爱好者。
一瞬间,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冲上去,阻止事态的发展。啊,当然我不是上前去充当什么护花使者,我又不是花花公子,况且来者还没恶意。我只是想劝退这位勇士,免得自取其辱而伤了自尊。
这可是李圣人哦,平时不是懒得正眼瞧你就是如同看死人一样看你。尤其是现在明显心情有点不好,不要问我为什么能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来,这不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吗?
“不好意思,我只是游客,并不方便。”
“啊?我还铁定以为美女你是在扮演某位千金小姐。”
“并不是。”
“这……真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
李芷涵心平气和的拒绝了帅勇士的请求。即便我站在后面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来即便没有微笑至少还算客气的。这就奇怪了,搭话后难道不是被无视然后错身而过,接着勇士以头抢地,开始怀疑人生?以白凡同学自身经历模拟出来的经过居然并没发生,我摸着下巴,想着该不会是勇士比我帅的原因吧。
“怎么,你倒是一副想被拍照的感觉?我记得林珂倒是说过他有一部相机来着。”
似乎是察觉到我一直看着远去的勇士,李芷涵才看着我说出这一番话。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就是“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的感觉。我就没搞懂,是因为长得帅的缘故,所以你们才没发现吗?看来可以找机会问问花花公子,以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被“特别对待”了。
“我并不喜欢拍照。”
我越过李芷涵,朝着打印店走去,标志那么大,早知道就不用这家伙带路了。
“没想到你居然会有喜欢或不喜欢的事情,不会觉得麻烦吗?包括现在在做的事。”
我咬了咬牙齿,觉得完全没有回答的义务。这家伙根本就不懂嘛,小看麻烦是会很麻烦的,只是这种领悟就不教给你了,毕竟没有我这种觉悟,也是领会不了的,这就是五层与一层的差距。
“带路的话已经足够了,你可以先回了,把U盘给我吧。”
我转过身来对着李芷涵说道。由于没有披着老师外套的缘故,这家伙就有点让人无法直视,难怪会有勇士上前作死。白洁,耀眼,总感觉给人一种沐浴在阳光中的感觉。实际上我也确实沐浴在阳光中来着,只是日头不太给力的样子,不要输啊,太阳。
“你有过把班上的作业本抱去办公室的经历?”
“嗯。”
都是拜女皇陛下所赐。
“那你应该不会认为几十本书是件轻松的事。”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很轻松来着。只不过——
“你是在小瞧我?”
“嗯。”
让人火大。啊,不对,明知故问的我才真是让我火大。话说这家伙就不会好好拒绝吗?刚才在拒绝勇士的时候明明还客客气气,到了我这里就阴阳怪气。嗯?桥豆麻袋,说不定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再次打量了一下李芷涵,嗯,不错,接下来只要说服她……不太现实,说不得只好耍点小手段,顺便怂恿一下老师。嗯,就这么办吧。
没想到的是,打印五十本并装订居然花去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我都有了饥饿感却不得不抱着一半的书籍往回走。都亏了李芷涵的小瞧,我还不至因为几十本书而犯难,而且土豪就是土豪,顺手就把数目不小的费用给支付了。只是李芷涵行事还是如此干脆利落,就连大步流星走到路旁的长椅上休息也是如此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因为我是紧跟着她的缘故,稍微犹豫了一下,我也顺势休息一下。到了中午,太阳总算睡醒了,开始好好工作着。之前说你不给力真是抱歉了,我将身子往树荫处挪了挪,结果刚好一个脑袋能乘着凉就被两摞书给挡住了去路。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不然怎么能挑中如此恰到好处的长椅。
完全将身影藏在树荫下的李芷涵完全体会不到我的痛苦,她只是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说道:“敏姐发信息说已经点好外卖,就等我们回去。”
“她们倒是轻松,明明是我出的主意,结果亲力亲为算什么?”
还好,至少还有个午饭能犒劳我一下。
“既然怨气这么大,一走了之不就得了?”
难得的,我居然从李芷涵的话语中听出了轻松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和这个家伙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似乎她也用这个语气说过什么来着。因为太过稀奇,我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话说这家伙走了这么一路,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体育万能真不是盖的,也没看她有多爱锻炼,天生的体力?你真不是老天的亲女儿?
“要不是为了我那本书,我又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我真是来玩的。”
只是说起来漫展也真没啥玩的,除了养眼似乎也没啥有意思的,果然我算不上什么ACG的爱好者,估计也就比昨天的大爷稍强一点。
“真有那么重要?”
“不然呢?那可是我妈的珍藏版,就算我买一本同样的书都别想蒙混过去,她肯定会说味道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味道啊?嘛,说回来,其实重要的根本不是书,而是我的小命。
“你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的人。”
李芷涵微低着头,几缕发丝乘着风飘荡在她的脸颊,她便用手收拢安抚着,以至于挡住了侧脸使我看不大清切她的表情。这风倒是惬意,要不是李芷涵在旁边,说不定我会发出舒服的声音,至少比眼下的困惑更好一些。搞不懂,真搞不懂这家伙,你不是应该讽刺一下我母亲的不可思议吗?而且你究竟是从我说的哪句话中听出我母上大人的温柔之处?能给我好好讲一讲吗?
万恶的亚撒西!
可惜李芷涵并没有给我深思的空闲,她很快又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即便如此,你是那种一被激将就热血上头的人?明明可以采取更加稳妥的办法,却选择了最麻烦的方式,果然是见色起意?”
啊,这家伙生气了吧,是生气了吧,语气都变了,甚至都开始人身攻击了。还有就是不要说得很了解我似的,我们又不熟。对于那种——明明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为之付出了行动的事,有人突然跳出来说不行什么的,我可是最讨厌了。如果一开始就看不惯我的行为,就应该竭力阻止啊,你那在老师眼神下就半途而废的行为我可是有好好看在眼里。无论是阻止还是生活,都给我全力以赴啊,否则很容易殃及池鱼的,比如我什么的。
“那你又如何?总是欲言又止的,其实根本就没必要陪她搞什么条件吧,明明都是已成既定的事实,不会觉得有点画蛇添足?还是说,你和老师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要最后不要把我卖了,也就无所谓啦。
“你还真是麻烦的性格,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敏姐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她既然把你我都凑齐了,想必是当成了一件心理咨询来处理的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就很有老师的风格了。这么说,她对马远的事还是挺上心的。”
不仅仅她是学校的老师这一层面。
“一直都是这样吧……我挺羡慕马远的。从小,她就是一个不安生的人,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同时总是产生出各种奇思妙想并能很快付诸于实践。虽然大多时候都是给敏姐惹出麻烦,但最后还是获得了原谅。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敏姐教我俩画画。我画好后就出去买东西,等我买好回来,就看见马远拿着画笔在我的画上涂画,最后还厚着脸皮拿着这个画去敏姐前邀功。结果敏姐非但没主持公道,反而还表扬她有创意。我啊,一直都觉得她真是被大家厚爱着,那……就是嫉妒吧。”
李芷涵偏过头来,平静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只是,真的别这样,好吗?话说你是谁啊?别用李芷涵的身子说着与她完全不相符的话。快给我打住吧,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已经魂穿了吗?我认识的李芷涵,可是无懈可击的完美达人,居然让我在她的脸上读出了一丝哀伤,究竟是何方妖孽在此作祟,信不信我当场昏厥过去?
或许只是相当平淡的陈述,在我没做出任何表示前,李芷涵继续说道:“可是马远她是不对的。”
就如同昨天晚上那样的直言不讳,李芷涵说得毫不含糊,没有一丝犹豫,即使,那是她一度嫉妒的人。就像划过天际的流星,前一刻那散发着不同光辉的李芷涵,只是一瞬间,就消失在天际,天空,随即恢复成了诱人又让人无法触及的星空。
“我知道她肯定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不然以她的聪明程度,不会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只是她还不明白,这世界总是按照某种规则运转着,以我们自己的力量去触碰,迟早会遍体鳞伤。而她之所以能如此肆意妄为,不过是被大家厚爱着而已。我看不惯她,就是因为她这样只会慢慢消耗着大家的厚爱。如果我们总是只顾着自己尽兴了,就很容易看不清、听不见,那些围绕着自己的人究竟是带着怎样的表情。”
即使是坐在景区的长椅上,李芷涵依然挺直着脊梁,双手交叉叠放在双腿上,老师那种看心情的坐姿毫无可比性。
除了在心理辅导室里一些工作上的沟通以外,我已经很久没听到李芷涵说这么多话了。啊,说不定她就是当做工作来着。即便她如同捧读一般,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上面一番话,我还是听出了某些不得了的东西。就如同每天都吃着酸菜拌饭,然后某天突然给你上了一瓶老干妈一般,以至于我嘴角都禁不住上扬了。
“你还是赶紧停止这种恶心的行为吧,如果哪天你因此被告上了法庭,我就会作为原告请的证人出庭的。”
要你管,你不亲自告我就谢天谢地了。
“而且,我明明说的应该不是什么搞笑的事吧,亏你笑得出了,你是变态吗?”
呃,又生气了,为什么啊。
我使劲往树荫处挤了挤,结果只是徒劳而已。
“我啊,根本就不知道‘世界’这种东东,至于那玩意是不是萦绕着规则,那我就更不清楚了。是什么样的规则呢?是那种一旦触碰就会粉尸碎骨还是引发智子出现、水滴降临?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我觉得马远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难道我们只是为了顾虑她周围人的感受就必须去纠正她一往直前做事的决心?那周围的人不也很自私?既然大家都彼此彼此,也就没必要妥协吧。”
“哈—— ,你又在那胡言乱语了。”
李芷涵以手扶额,轻微地摇着头:“你自私这种事不用说我也一清二楚。我那么说并不是要否定马远的决心,我只是希望她做事时多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尤其是她的父母。明明她父母在为她担心,不应该被她用这种态度对待。一味索取,迟早会消磨掉耐心的。”
“不索取难道要给予?如果能给予,干嘛要索取?”
“是ji予,不是gei予!这么人渣的发言,真有你的风格!”
被鄙视了,不对,是被碾压了,各方面来说。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烦,才让我有点口不择言。
“撤回前言,当我没说。我大概知道你之前被老师截胡的话了,你估计会说一些像刚才的话来劝马远吧。”
“嗯。”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嗯”字,但当成阅读理解的题目,我都能分析出一大段来,只不过这里李某人的心理活动怎样都无所谓啦,因为太过清晰明了,就如同她的为人一样。我甚至可以想象那些话她不止对马远说过一遍,只是收效甚微以至于连耐心极好的李圣人都有了放弃的想法。因为在李圣人看来,这是简单易懂的道理,至于更深层次的想法,鬼知道。
“不是因为不起作用事情才发展到这一步吗?”
“那么就任由她继续胡作非为?不听劝那么就采取一些强硬的措施,我想她的父母肯定会同意的。”
喂喂,你可是圣人啊,别说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果然关心则乱吧。
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尤其涉及到老师。
“你有没有跟老师这样说过?”
李芷涵再次叹息一次,继而说道:“提过一茬,只是敏姐说无需我操心,她就是太宠马远了。”
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说老师吧,为了两个妹妹,老师可真是操碎了心,我都快肃然起敬了。
“希望这次达成了马远的条件后,她就能老实一些。明明没什么文采,还想着写轻小说,她总得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你还真是充满信心。”
见我望向那一堆书籍,李芷涵平静地说道:“我只是相信敏姐不会无的放矢。”
难道不是老师的心血来潮?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了。
“走吧,回去晚了指不定老师又要编排我了。”
我站起身来,随便扯了个借口掩饰我咕咕叫的肚子。
李芷涵随后起身,一句话没说就径直走了。
还真是潇洒的背影。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长椅上的两摞书籍,完全潇洒不起来。
听到我的话,李芷涵转过身来,理所当然地说道:“嗯?不是你说想要在大家面前表现一番来着?我自然不好拦着你。”
不,你倒是拦一下啊。
这家伙果然对那时的事耿耿于怀。被这样一个美女念念不忘,我还真是罪孽深重,可恶,我也想无罪一身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