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
人们究竟是如何去定义一个女性的“美”的?是惊艳于祸国殃民的容颜,还是更在乎阳春白雪般的内在?是会痴迷年少芳华,还是迷醉风韵犹存?是那聚光灯下的风情万种,还是煤油灯下的细细缝补?鬼知道,我又没和其他人讨论过。而对于我,其实并没有大多的纠结。
小时候在自家书房读到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里面写那东家之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当时的我完全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于是我看了看旁边端正坐着的陈静,灰白色的毛绒长裤,朴素的暗红色格子衫,略显黝黑的脸色首先就不符合标准。然后我又看了看了同样呆在书房,但只想窝在沙发椅上的老姐,一本不知名的书被搁置到了一旁,只有手机上那来自企鹅的呼叫声响个不停。至于美丽什么的,从她那起床后就完全没打理的头发上看就可以直接排除掉了。当时的我就想,所谓登徒子,其实是相对存在的。嗯,倒不是如说,是美女成就了登徒子。
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某些个想法还是挺有意思的。鉴于这个时代的特性,我陆陆续续见过各色各样的美女,嗯,当然相当一部分是在网上。慢慢的,也开始理解一些比如“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又或者“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只可惜了那些优美的存在,在我这个凡夫俗子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美”字,仅此而已。
我就是个俗人,只会执迷于表象。然而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往往“美女”这类人都与我相去甚远,我还没空闲到去关心与我注定没有任何牵连的一个美女是否也有着心酸的过去,又是否有着一颗菩萨的心。只要我觉得好看,那就是美,不接受反驳。
所以,我背靠着桌子,心安理得地欣赏着站在宣传牌旁的李芷涵,心中并没有冒出任何前人的名言名句,因为没空。
我想起前天下午,那个灰蒙蒙的下午,我因为某个老师的缘故,站在所有人的后方,举起手机,按老师的要求拍下李芷涵登台的表演。透过那小小的屏幕,我看到前方突然举起了无数的手机,就在李芷涵登场的那一刻。
嗯……可见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是个凡夫俗子啊,莫名地安心。
李芷涵现在穿着的汉服,由于我对服饰的匮乏认知,完全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只是比起在学校表演时给人感觉更加艳丽,果然论熟悉程度还是老师更胜一筹。而老师此刻正拿着一些化妆品不停给李芷涵补妆,呃,我开始觉得化妆还真是麻烦,有点理解为何老姐不爱整这一套。
“很漂亮吧。”
我旁边,哥特服歪着头趴在桌上,也看着李芷涵的所在处。唔,这家伙相当平静啊,不是说美女见美女,两眼藏嫉妒?难道是我的偏见?
“像个洋娃娃一样。”哥特服又自顾自补了一句。
穿着汉服的洋娃娃吗?怎么觉得有点古怪。
不过想想也不差啦,反正挺好看的。
“嗯,说得有道理。”
我随意附和了一句,对她们二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一点也不想掺和。其实都怪李芷涵跟我说了一大通完全不符合她风格的话,我才觉得麻烦。
可惜,耳朵并没有设置过滤功能,哥特服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跑进我的大脑:“我第一次见到李芷涵,是参加爸爸一个朋友的婚礼,当时的玉女担当就是她。当她捧着新娘的婚纱,亦步亦趋跟随新娘的脚步入场时,那太认真而导致毫无表情的模样让我第一眼就想到了洋娃娃。我啊,小时候最喜欢洋娃娃了。家里就我一个人,父母就给我买了一大堆的洋娃娃。我将她们当成我最好的伙伴,甚至专门去学习了如何打扮才能让她们变得更漂亮。只是在见过李芷涵后,我就觉得她们毫无生气了。这之后,通过老赵,渐渐我也同李芷涵熟悉了起来。她第一次被老赵带着来我家时,我带她去参观我的那些洋娃娃,她还一个劲夸我会打扮,殊不知她马上就会面临相同的待遇。”
哥特服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甚至脸色都带上了笑意。快,我贫乏的想象力,加油啊,千万别输。
“李芷涵从小就对老赵言听计从。恰好老赵对我的提议有点兴趣,我就买通了老赵。很快,每次来我家,就变成了李芷涵老老实实坐在镜子前,穿着我们特意买好的服装。我和老赵一边帮她打扮,一边也精进着化妆手艺。给李芷涵打扮的事几乎没间断过,逐渐从洋娃娃拓展到各个领域,甚至扮男装也试过。没办法,那个家伙太可恶了,越长越标致,套什么服装都合适。虽然期间也整出过许多幺蛾子,但我觉得那是我们三人最快乐的日子。”
嗯,此处应该有转折。
果不其然,哥特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这次声音小了下来。好在我已经来了兴趣,听力自然就被加强了。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李芷涵再也没来过我家。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老赵出国留学也没在身边。当老赵再次带着李芷涵到我家时,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惜我嘴笨,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人。老赵提议来装扮时,我看着李芷涵,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那次,我和老赵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弄完之后,老赵看着镜中的李芷涵,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说,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当时的我无法理解她们的行为,明明李芷涵还是如此地漂亮。只有慢慢同李芷涵相处下来,我才能大概明白老赵当时的心情。李芷涵还是那个李芷涵,可是这回她真的变成了洋娃娃。”
哥特服将头转向另一边,我只能看到一个优秀的黑长直酱默默对着我。如果这个时候摸上去,估计会被来一个过肩摔吧。我想着这样的画面,一点都不觉得美丽。
“我将我所有的洋娃娃都处理了。李芷涵还好奇问我,那么宝贵的东西,就这么处理了好吗?我只好跟她说,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她还说怪可惜来着,是啊,我也觉得怪可惜的。那种毫无生气的东西难道你不觉得很渗人吗?”
明明是最喜欢的东西,处理掉的那一刻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我还记得我踏入她空荡荡的房间时,她将一本书紧紧抱在怀里,坐在靠窗的书桌长椅上,那时她的双脚还够不着地面。窗户朝外开着,外面能看到对面住户在自家阳台上种植的一簇红彤彤的蔷薇花。她紧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那双干净的眼睛里会悄声述说着什么?我将道歉用的玩偶放在她的床上,不动声响地离开她的房间。没有一丝犹豫的我,是不是对母上大人的命令不服?是不是怀揣着一股愤怒?到底会不会有点后悔?现在已经无法回想起当时的想法,只对她的倔强印象深刻。
我脑海中浮现出哥特服背着李芷涵处理掉心爱的洋娃娃时表情,是否也会紧咬着嘴唇,眼神中透出毅然的样子?
一旦决定了,就绝不后悔,即使错了——这种人,还真是厉害。
“你知道渗人,干嘛还跟我说这个?我们又不熟。”
“自然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李芷涵可不是你这种家伙能轻松搞定的,她早就把自己打造成铜墙铁壁,要是愣头青一般闯入她的世界,不死也得脱三层皮。”
搞什么啊,说得那么残酷。
“不是,为什么你们老是觉得我有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你还能有哪个意思?”
“至少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意思。”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其实是一个意思吧,只是你不肯承认而已。”
“没那个意思就是没那个意思,她是哪种人我还不清楚?何必去做没意思的事。”
“真没意思?”
“真没意思!”
“哎,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差不多得了啊,我头都被你弄晕了。”
“嘻嘻,你还差得远,要是老赵的话,我们能玩上半个小时。”
哥特服一脸得意的样子。
不是,平时你们都玩的什么沙雕游戏,真亏李芷涵能忍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