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所难
我想起当哥特服刚提出这个条件时,老师应该是不想答应的,只不过在李芷涵悄悄提醒之后,老师才稍微缓和下来。从老师那强硬的态度上不难看出,关于哥特服回成都一事是既定的事实,无论哥特服如何反抗,都没有回旋的余地。甚至有可能今天早上老师就打算摊牌,然后不再让哥特服出门。而心思细腻的李芷涵显然不想让老师采用过激的做法,毕竟以哥特服那倔强的性子,反而有可能把事情搞复杂。
至于哥特服本人,就有点不好琢磨了。
不过从她现在的态度来看,我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了。
“其实我们三个都知道,你提这个条件不过是不想太早妥协,不然你又何必将销量刻意压缩?”
哥特服吃了一惊,不太相信地问道:“都知道了?不会吧,至少老赵应该看不出来吧。”
这……我可就吃不准了,我这么说完全是虚张声势,至于老师到底在哪一层,鬼知道。我都以为她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头而已,如果不是那样,这事想要善了还有点困难,希望这只是我的人生第四大错觉。
“不重要。其实你在知道这个消息时,就已经意识到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吧。”
哥特服将饮料放在长椅上,双手撑着长椅,看着热闹的会场,一段时间都没说话。我喝了一口汽水,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喉哝出延伸至胃里,然后扩散至全身。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说不定我就要装模作样打个饱嗝。
“我上高中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父母是爱我的。我想要洋娃娃,他们就给我买一大堆,乐此不疲;我想要学芭蕾舞,他们就给我找最好的培训班;我想学钢琴,他们就买钢琴并请家教教我。总之,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们都会尽量满足我。那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能出身在那样的家庭,虽说这些东西到现在都被我放弃了。”
这么说着的哥特服自嘲一笑。
“初三的时候,他们问我对今后有什么想法,我说我想写小说。父母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当时并没有在意。可他们并不知道,我为这事已经酝酿了很久。直到我上高一时,他们听我当时的老师说我上课时偷偷写小说,才意识到我并不是随口一说。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我认为并不是多大的事,父母肯定也不会反对。可惜我错了,我第一次从父母的神情上看到了不理解。于是有了第一次的长谈,我才知道,就算我自己不提,父母也会带我去学芭蕾、去学钢琴,甚至还想让我去学画画,因为那是他们期望的样子。可唯独,没想让我去写小说。”
“我无法理解,我只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我做错了什么吗?此后又有几次长谈,结果都是不欢而散。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那熟悉的父母都变了个样。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并不需要他们为我做一切。我感到没法沟通,就跑去了奶奶家。老赵知道这件事后,就从中斡旋,最后搞了个什么协议,至此我才在遂宁住下来。我好不容易获得了一年的喘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又开始干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他们眼中的孩子,他们把老人家接过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默默听着,对于这种家事也只能感到无可奈何。父母不爱孩子吗?爱!孩子不爱父母吗?爱!只因为爱,才剪不断理还乱。
“你已经不想同你父母沟通了?”
沟通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无奈的方法。
“不想。我决定的事,断没有放弃的可能。”
白皙的手握成拳头放置在双腿上,既是防御也是困顿。我对于那些勇往直前的人总是心怀敬佩的,因为我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意思是说,你回去后还是会坚持写下去?”
“那是肯定。”
“即使……”
“即使他们不认同,我不在乎。”
何必呢?至于吗?
一个老人,得知自己的孙女常常出入于网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场所又无法阻拦时,只能教导孙女如何将头发盘进帽子里,如何穿着才能尽显朴素无华,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而现在,更是为了疼爱的孙女离开多年居住的家,也许在老人家看来,孩子只有待在父母身边才让她放心。
一对父母,以自己的人生阅历为鉴,为自己的孩子挑选了一条最能适应社会的路。同时,他们也会在乎孩子的意见,能多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孩子探讨。他们无意扼杀孩子的爱好,只是希望她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可以少走些弯路。
一位姐姐,不愿看到一个家庭产生间隙,不想历史重演,同样,她也无法介入太多。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对双方都很了解的情况下。折中的方法肯定是有的,但必定有一方需要作出不公平的牺牲,要平衡这一点,着实让人举棋不定。
一位朋友,孜孜不倦,劝说她且退一步。不是因为朋友对她不够了解,相反,因为是太过熟悉,才会时刻提醒着她,以免她做出出格的事。朋友知道家庭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不受好友的欢迎,即便如此,朋友也没有放弃,因为是朋友啊。
我想,无论是谁,在面临这种事情时,都会举步维艰。因为彼此熟悉,彼此在乎,才小心翼翼,深怕引起对方的不适。亲情、友情,总是伟大而沉重,如同一股洪流,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将你席卷带走。善泳之人,沉浮其间,恣意妄为;不善泳之人,沉沦之间,不得其法。
所以,老师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要我当个恶人什么的其实我也无所谓,反正又不熟。可惜我虽会游泳,但我绝不是善泳之人,更别提当谁的教练什么的,老师这是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