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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桌上堆满了瓜子花生与蜜桔,我背靠墙壁,斜眼看着教室中央两个人说着没听懂的相声,只是不停的重复着剥瓜子吐瓜子壳的动作。
这才是我理想中的班级晚会,默默地来默默地离开,留下满地的瓜子壳。本应该是这样的,理论上也该是这样的。所以,这不是在玩我吗?
我端正地坐在靠近教室前面的一张桌椅前,桌上放着电热壶,一旁的地上堆放着各种备用的吃食。按照老师的说法,做为一个跑堂的,最需要的就是开阔的视野,哪桌缺水了或是缺吃食了,能第一眼看出并及时添上,很是能锻炼人的眼力。那我是不是应该吆喝一声“瓜子花生矿泉水”,这样更符合人设?
“白凡同学,你老看着我干嘛?没见过美女磕瓜子?”
依偎在门上的老师,大概仗着班级的嬉闹声,说话也很放肆。你倒是低头看看你脚步的瓜子壳呀,能不能有点素质,知道会给打扫卫生的同学带来多少麻烦?还好我不是值日生。
“老师要不你来坐?”
我只想回到我的位置,那样才能安心地度过一个撑肚子的夜晚。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时光,我守在一旁就好。我就蹭蹭,不进去。”
切,居然不上钩。
班上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我看着场上动作夸张的李珂和他的小伙伴断脚,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搞笑的东西,就连一旁的老师都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赵老师,我帮你拿张椅子过来吧。”
提着剩余不多的瓜子过来的班长,将东西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对站着的老师提议。
“用不着!我随便看看。倒是你,怎么满头大汗?”
“有吗?”
班长擦了擦自己的额头,跟刚注意到似的。
“哦,估计是忙了一下午的缘故吧。”
班长才说完,老师就狠狠瞪了我一眼。
诶?是我的错吗?
我只好从桌下摸出一张纸巾,递给班长。看看人家红扑扑的脸蛋,那些帮忙的家伙都是吃白食的吗?怎么好意思让班长一个人忙前忙后?
“刚才白凡同学还跟我说,自己的活都被班长你给做了,他怪不好意思的。”
呃,原来吃白食的人是我?老师还真喜欢凭空捏造。
“没有啊,白凡你也帮了不少忙,现在也做着这种事情,反而让我不好意思。”
看着班长的略带歉意的笑容,我白凡今晚就黏在这里了,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啊咧?为何老师的笑容那么熟悉?
“我的老班长,现在就回你的位置好好休息,你这样忙前忙后是不信任能干的白凡同学吗?”
“没有没有,那我……先下去了?”
“我的命令!”
得到口谕的班长这才回到她的座位上。
“哎,往往让人省心的孩子,有时候反而让人费心。”
“看来是这个道理。”
我看着跟周围人有说有笑的班长,觉得老师说的话没毛病。
然后我就发现老师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我刚想尴尬地揉揉头皮,就听见老师没好气地说道:“不会给我倒杯水吗?吃了这么多瓜子不口渴吗?一点眼力都没有。”
是是,谁让你是老师呢?你说什么都对。
舞台中央,林珂蹩脚的表演终于告一段落。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也象征性的拍拍手,虽然都不知道他们表演了什么。
我看着林珂下去后,径直来到几位女生的桌位前,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那几位女生嬉笑,然后才拿着一个蜜桔扎入男生堆里。
我眯着眼,还没来得及认真打量一下那几个女生,就被主持人的身影挡住了视线。主持人是班上的文艺委员,一个小巧活泼的女生,刚播报完节目,班上马上就响起了比刚才林珂他们下台时更响亮的掌声。
斜刘海将一张椅子放在了教室的中央,花花公子揣着他的大宝贝隆重登场。他先朝着正面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过身来,朝老师方向也鞠了一个躬。真是臭屁的家伙。
搞完这一套,他才坐在了刚搬上来的椅子上,将吉他抱在怀里,翘起了二郎腿。
随着花花公子预备式的起手,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除了我旁边这个依然不停磕着瓜子的家伙,就不能消停一下吗?全班都能听到了,吃多了小心上火。
似乎酝酿着情绪,等了那么一会儿,花花公子的手才触碰到琴弦。一段舒缓清淡的前奏后,他的歌声随之响起,至此我才听出来,原来是《生如夏花》。
花花公子一改平常畅快的声调,此时他的声音有点浑厚嘶哑,仿佛透过几层厚玻璃传来的呐喊。他稍微低着头,从我的方向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帘,此刻的他,是否会露出下午他望向天空的那种神情?不知为何,我居然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都说人是带着面具生活,那样的话,谁又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是戴着面具又是什么时候褪下的面具?与其纠结于此,还不如当成永不褪下的面具,跟变脸一样。
我看着花花公子端坐在那张椅子上,听着他的歌声,仿佛一片花田展现在我眼前,一会儿他站立在花田里茫然四顾,一会儿他又变成花田里最高傲花朵,似乎渴望被人采撷,又似乎不愿离开土壤。原其实,他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啊,不对不对,这个让我讨厌的家伙怎样都好吧。人家无论如何终究还是金碧辉煌,而我着实是家徒四壁。真没法比呀,莫名有点惆怅。
一粒瓜子砸在我脸上,顺势滚到桌面上。
这个老师!
“你摇头干嘛?人家唱得不好?要不你上?”
面对老师的灵魂拷问,我赶紧摆摆手,同时示意老师不要出声,人家正表演呢,到底是谁没眼力啊?
老师重重哼一声,继续磕她的瓜子。
在花花公子越发投入的歌声中,我剥开一个蜜桔,掰开两瓣丢进嘴里,然后皱起了眉头。
这年头,难道连桔子也惆怅了?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