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博士的治疗所
“怎么能打这样的赌呢?”沐子都快要抓狂了,“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你不是正好得偿所愿吗?”露央沙诧异地看向她道。
“并不是啊。”沐子嘟哝着无法吐露心中的复杂感情。不过比起对露央沙意气用事的赌约纠结,此刻想尽一切办法去使得案件有所改变应当更加重要。
从尾花武突然冒出可以看出,无论是网上还是新闻,其实对于他的了解都知之甚少。看似说了些什么的标签化标识虽然能留下深刻印象,但背后却无深刻意义,并不能展现一个人生活中的全貌。
那么真真正正地见到、认识尾花武此刻就成了沐子和露央沙有所作为的关键。
赌约变相地也促成了第一次实践课,这给了参与者大把的时间。只是谁是教授者,谁是学习者,现在还仍处未知。
她们经由电车来到轻川泽,又转而乘坐巴士来到草津,草津町有着远近闻名的草津温泉,而阿波野隆博士的治疗所就在温泉附近,不知道是不是希冀汤田能对病人有所疗养。
阿波野隆不止有尾花武一个病人,这间名为“阿美寮”的治疗所有着数十名护工,也有相应的低高端医疗器械。
非专业人士的露央沙和沐子很难将其与医院、疗养所之类的区分开来,只知道其对于病人的出入较为宽松,但对于外来者的却非常严格。
“我已经联系了阿波野隆博士,希望他能给予我们进入的机会。”露央沙摇晃了下手机,示意道:“我所使用的假名是织映,给你的是纱耶香,理由是担任临时护工前的情况考察。”
沐子有些紧张,“我们不能用正常的方式进去吗?”
“很遗憾,我的父亲还有老师一起堵死了这条道路,如果我以仲見家女儿的身份进去的话,不被乱棍赶出来就算好的了。”
露央沙好像对此不以为意,平静地规划道:“因此,为防被他看出端倪,就由沐子你拖住阿波野隆博士,我去搜集尾花武的资料。”
攀登着石板路,背着大包小包的沐子和露央沙倒真像是赶到荒郊野岭的实习者,从中途她们就岔入了一条蜿蜒的小道,与去往草津温泉的旅客分道扬镳。
森林寂静而幽深,不少丛林间还立着“熊出没”的牌语,好在还没等她们害怕之时,得到消息的阿波野隆博士便开着一辆小车来到半路上接她们。
阿波野隆博士已经年近八十,身形瘦小,带着一副圆眼镜,看起来既认真而又亲切,比起学识深厚的博士,他更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他热情地将两人迎上车,唏嘘般地感叹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到这里来帮忙了,特别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织映女士,以及纱耶香女士。”也许是因为年迈,博士驾驶汽车的动作稍显迟钝,他时不时地回过头指着那些警告牌对她们笑道:“请别在意,那是吓唬游客用的,让他们不要乱走。”
“阿波野隆先生,请目视前方。”露央沙目若鹰隼地道:“您有提供健康申明和进行三年一次的驾照更换吗?”
这可怕的语气唤起了博士心中对于警察那熟悉的恐惧,他惊慌地连忙正过头,从后视镜可以看到他面对质疑都开始紧张地冒汗,支吾着道:“啊,织映女士,我还可以开车,真的,是没有问题的。”
沐子戳了戳露央沙,后者也醒悟过来自己有点条件反射,这样下去可是奔着暴露一路疾驰,于是只以一句“那就好”寥寥收场。
为缓解汽车中诡异的沉默,以及照这么开永远也到达不了治疗所的稳妥速度,沐子不得不开口:“您在森林里开治疗所,是有相关的考虑吗?”
谈及自己擅长的话题,老博士精神一振,“是的,有研究表明森林对于人在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的损伤都有帮助恢复的效果。”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当然也有成本方面的考虑。”
忘掉之前的遭遇,老博士再度不自觉地转过头来看向沐子,“纱耶香女士,听说你是心理系的在读学生?”
怎么连这种信息都能放出去的呀,真的是让她拖住老博士,而不是卖掉她吗?
沐子幽怨地在底下踹了一下露央沙,点头应是。
“那就好解释多了。”
老博士兴奋地道:“其实治疗所中有八成的病人都是属于综合失调症,这是尊重性的说法,以前的旧称就是精神分裂症,但大部分人的情况并不像社会中所想象地那般严重。”
他顿了顿道:“近些年的精神问题如喷泉似的涌发,主要也并不是检测设备和医学上的发展,而是高度发展的社会带来了愈发繁杂的社会标准,人必须按社会的规范所进行行动,本能的欲望被压抑,压力得不到发泄。”
“积蓄到一定程度后,人自身不得不自主地进行调和,从而出现正常人眼中的各种异常行为。”
沐子点点头,这些她已经了解了许多,甚至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了。
老博士继续道:“而伤害到自身的许多因素很大程度会被认知统合起来固化为一个符号,比起是具体的同事、亲人、上司、孩子,他们潜意识地更认为是社会、都市给他们造成的伤害。”
“而僻静的森林能达成他们逃离都市的愿望,给予他们一种安心感,在其他方案的配合下,治疗便能事半功倍,甚至他们很快便能重返工作。”
啊.....重返工作,虽然阿波野隆博士说起来很自豪的样子,但她怎么感觉有些残忍啊......嘛,不过要生活的嘛.........
沐子唔了两声,好奇道:“既然博士您说了这些是不那么严重的病人,那么恐怕也有一些长期呆在治疗所的严重病人吧。”
博士的脸色霎时严肃起来,同时声音也低沉下去,“这些等你们到了再说。”
见博士被一句话打消了谈话的欲望,露央沙停下在本子上“沙沙”记录的动作,做了个“好样的”的手势,并回踢了一脚。
见露央沙吃力的窘状,沐子这才想起来露央沙并不是心理系的学生,咦?那她一开始怎么会出现在岚斗老师的课上的呢?
车子哐当猛地停下打断了沐子的回忆,两人的脸都一下子和椅背撞在一起,露央沙痛得蜷起,捂着鼻子咬牙切齿地道:“驾照!”
也许是心里有鬼,老博士逃一般地窜下了车,只听着他查看情况后喊道:“路央埋了一块石头,这车是没法走了。”
沐子和露央沙也只好紧跟着下车,还好剩下的路途并不长了,那座山腰上的白色圆顶建筑已经从忧郁地从翠林中冒出头来,清晰可见。
“给这两名女士预备一下住宿。”
老博士接过文件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介绍一下他人的愿望,从治疗院内整洁的状况和忙忙碌碌来去的工作者来看,这里职责明确,阶级关系却较为宽松。
但很快就出现了变故,只见一个十**岁的女孩从里面跑出来,后面跟着两名脸色焦急但追不上的护工。
她冲来的方向正是沐子她们更进来的门口,但还没等露央沙和沐子想好要不要做什么时,背后看守在门口两边的保卫从身旁冲过,在迎面的打斗中将女孩按在地上制服。
“我没有疯!我没有疯!放我出去!”
女孩近乎是撕心裂肺地边挣扎边喊,让人不寒而栗。
但平静下来的护工很快跪在女孩的身边,将针剂注入了她的脖颈,药效发作很快,女孩一会儿便没了声,被重新送回了院内。
“病人是多种多样的。”
老博士叹道:“有些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得到自由,看护稍不小心的话,便会出现这种事情,还好没出什么事故。”
露央沙对于眼前的一幕感到不可思议,“但连她的辩解也不听吗?万一她真的没有疯呢?”
“这个女孩叫二川真里,是她的父亲把她送进来的。”
老博士认真地解释道:“实际上我们治疗所有37%的病人都是家人送来而不是自愿,这叫“医疗保护入院”。还有因伤害自己或他人的可能被以知事的权限强制入院的,叫“措施入院”。”
露央沙并未能够感到理解,而是更加吃惊了,“本人的意愿都不听,没有法律能够保护他们么?就这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这也叫治疗?”
“实际上我认为,至少对于真里来说,能够待在这里是一件幸事。”老博士深深地看了露央沙一眼,“毕竟除了这里,她还有何处可去呢?”
露央沙想起博士所说的是真里的父亲把她送来的话,沉默了一会,问道:“她难道就不想家吗?”
“她当然想,她一直写信请父亲来看她,请父亲待她出去。”老博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偶尔清醒的意识里仍充斥着对她家人的爱,可惜这注定是她一辈子也传达不到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