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黑市医生
总感觉,见到了真正的妖怪。
集装箱的两壁几乎都是悬挂着用透明小袋所装的各色各型的药片,或者是散装的药剂、一次性注射器、医用绷带,似乎角落还有心脏震颤器,深处帘后若隐若现着麻醉机和各类监护仪..........
与设施所不同的是,仅有一张的床却十分简易,更不用提不远处还有一群人围观。
健太感觉后背被白单下的木板硌得生疼,好在麻醉后的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看着那一双仿佛在说他已经进入了轮回的眼睛,听着二階堂先生在一边随口念着的“大概不会溶血吧”之类的话,唯一的想法是火化费谁来出,自己还是电视台。
二階堂先生脸色实在太平静了,毕竟不是他躺在手术台上。
他吊起血袋,拿酒精棉擦净健太体表,然后将一体银白色的手术器具从沸水中取出,熟练利落地切开污皮烂肉。没过多久,一个个小钢珠球便毫无遗漏地被镊子给挑了出来。
这手术怎么这么真实?
是真钢吗?不是塑料之类的东西吗?
健太困惑着睁大眼睛希望看得清楚一点,但随即被自己的模糊血肉差点吓得昏厥过去,只听到小珠子落在盘中发出的金属脆响。
竟然有种想象拔牙般的舒爽,他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甚至从二階堂先生那协调的动作中找到了一种美感。
而且不知道是规矩还是怎样,吵闹的嘻哈们也不再各种yoyo,而是很安静地呆在一旁。
但也许是觉得死鱼一般的病人不该这么盯着自己,二階堂先生随手从旁边拿起文豪野犬的漫画摊开盖在了他的脸上。
这下健太什么也看不见,更加舒爽了。
枪伤只要未伤及重要器官便并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取出异物、切除烂肉,敷药缝合,不过对于很多因各种原因不能去医院的人,缺乏药物感染发烧,便是死路一条。
因此在魔都里,很少有人不知道东天王。
找他买药自己处理,或者是干脆请之操刀。
前者很便宜,后者很贵,贵得吓死人的那种贵,据他解释是因为打扰到了他的私人时间,不过好处是几乎不会有什么术后并发症。
另外他救不救人全看心情,便是死在他旁边,他也能看着漫画不为所动。
但是出去“十字路口”又进来一次,无论是不是同一个人,似乎都会进行一次全新的判定,这就很奇妙了,谁也不知道东天王的心情变幻有多么剧烈,亦或是判断标准到底是啥。
但站在病人的角度而言,只要没进进出出先把自己折腾死,问题都不是很大。
理惠从一开始目光就紧盯着二階堂。
这很明显是传说中的黑市医生,还是有着相当怪癖的那种。
也真亏嘻哈青年们敢把她这个警察往这引,而且这个和服男子看见她了还不跑,不过对方所用的不是小车而是集装箱,这种停留在原地的东西,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在任何情况下离开。
尽管理惠觉得自己应该占据了主动,但依然感觉在他起落的手术刀下,善恶黑白于这此处似乎全部停滞了,一切都只剩下了东天王的意愿。
为之后该怎么办头疼时,她忽然发现了箱壁上夹杂在药品间一张张写着十七音俳句的纸笺,脸色微松好奇地转着打量。
‘白日鸡蛋食,中午拉面饮,晚上未思明’
这啥啊!
理惠脸上一黑,这种句子,竟然还隐约透出写的人当时一定十分认真。特别是笔划转折处的那种抑郁顿挫,仿佛有一个端坐着持着毛笔绞尽脑汁的身影。
竟然还标了非卖品,去死吧,真的。
她转头又看见一张。
“天色层层如白溪,花彼岸,送舟归去”
嗯.........理惠抿唇眯起了眼睛,水平波动也太大了吧,真的是一人所写吗?
不过要真是一人所写,更加飘忽不定的说不定是心情,与前一张不同,这张隽伤优美的字帖标价仅100円,仿佛不愿再携外物,和世间断舍离一样。
她又看了十数张俳句,生活中的琐琐碎碎恩恩怨怨,全都写在了纸上,隐约可以看到几位友人的影子。
理惠想到那天前倾着仿佛和这男子在笑谈些什么的沐子,猜测着哪张写的是沐子妹妹,便听到了身边响起了脚步声。
原来是健太伤势已经被处理好,二階堂走了过来。
“更喜欢哪句?”
修长的手从滑落的和服袖下展露出来,指点在她最先注意到的两张上。
这让理惠不由得怀疑其在救人时根本就是在一心两用,从后面注视着她。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指在后一张上。
二階堂托着下巴,沉思的目光从俳句逐渐转移到理惠的身上,“不恋生,却买死吗?”
生死?从哪里可以看出来生死的?
不买死,逼着她饮拉面吗?
理惠忍住打人的冲动,“你第一张标了非卖品的吧,不更贵吗?”
二階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一般人会这样想吗?标了非卖品,自然是准备送与友人。”
理惠呆住,好像也有道理的样子,就不知道哪位友人是这位倒霉蛋。
“刚才的话或许有些冒犯。”
他轻声慢语道:“但如您所见的缘故,我对于生死之事十分敏感,因此有些许奇特的本领,比如可以从人的步声中听出他身边的生命消逝。”
“会有这样的事情吗?”理惠一脸怀疑,在她这个刑警看来,即便是特别亲近的家人,稍微换双鞋的话,连是谁都分辨不出来了吧。
二階堂只是凝视着她,“在红叶那看见您时,您的脚步声还十分轻快,如若对世事不曾怨悔,现在,却有些拖泥带水的沉重。”
他忽的顿住,简简单单地问道:“您最近杀人了吗?”
正常人会这样问吗?
理惠一下子被吓到,瞬间便想到了自己怀着杀意向尾花樹所开出的那数枪,脸上的表情消失殆尽,退了一步只余惊慌。
二階堂双手拢回袖子里,“罪恶感会让人忘掉一些理智寻死,就好像冤魂拖拽着脚步一般,使得最终结局映呈业果,说起来我今天不曾看见您的同伴了呢。”
“我没有过这样的事。”理惠咬牙否定着又补充道,“这次任务很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叫上他,即便是危险任务,我也还未击毙过罪犯。”
“顺应世界规则倒一般是不会使人产生罪恶感的,除非违背了自我的准则,去找个亲近的人倾述一下怎么样?”
二階堂对理惠的警惕感到有些意外,笑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不想或许可以聊天的人再少上一个而已。”
理惠心中感到羞愧地低了低头,忽的想到他之前的话好奇问道:“红叶是谁?”
二階堂愣了愣,“自然是我们共同的友人五百川。”
“那不是悠太君的小店吗?”
“被占领了呢。”二階堂语气变得有些调皮,“不过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悠太桑本就是为她而开,只是不想她来,谁知..........”
忽的他住了口盯着理惠,奇怪啊,这些事情她不该不知道。
除非。
他一脸懊恼地看了看已经救治过的健太,又转头重新看着理惠,甚至有些懊悔沉浸于俳句之中的自己,忽然朝理惠伸手道。
“治疗费,十万円!”
“欸!”理惠将一切都抛之脑后惊呼道:“这么贵!你是没有见过钱吗?”
刚才不还一切都好好的吗?这人怎么心情说变就变?这样的话,她可也不讲情面了!
理惠气道:“你可是非法行医,我可是刑警,你确定这时要找刑警要钱吗?”
旁边的嘻哈们大吃一惊连忙拉住她,“不行的!刑警小姐!您哪天自己来也是一样,不给钱的话,二階堂先生会把伤势复原的!”
“还能有这种倒流的医术吗?有本事他倒是试试看。”
理惠质疑声刚刚出口,二階堂就已经回到手术台边拿起医剪开拆绷带,试试就逝逝。
“啊!!!”
安详的健太被疼得凄厉惨叫一声惊坐而起,一声更加用力的绷带撕拉声后,众人更是齐感心惊地腿软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健太颤抖着脸都歪了。
“别!别!”
熊大连忙扑过去抱住了二階堂的大腿,摸索着衣兜,掏出湿透的纸钞大喊道:“给钱!给钱!”
二階堂倒没有嫌弃这些纸钞,估计什么样的都见过,只是拨着写俳句的指头数了数皱了皱眉头,“只有八千。”
“啊?”熊大拍着浑身上下,忽地意识到他几乎将带的钱全部洒在了梦乡。
他随即看向理惠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他能不能活下去都说不好,还钱...........
“你给我等着!”
理惠攥紧拳头,咬牙狠狠盯着惨无人道的二階堂,听着健太瘆得慌的哀嚎声,终于妥协掏出了自己的信用卡。
二階堂再无之前的温和,而是一脸让嘻哈们感到熟悉亲切的冷漠,“不好意思,这里只接受现金。”
“啊!够了!我要打死他!!”
“冷静啊,冷静啊,刑警小姐!”
只见健太腿上的伤口已经再度被撕裂开,而二階堂似乎是为了防止其流血过度死亡,竟然再度吊起了血袋,准备在输血的同时拆掉剩下的绷带,并重新填入异物烂肉还原术式。
理惠当刑警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魔鬼的行径,但见到嘻哈们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又气又吓得都要窒息了,但二階堂似乎并不接受威胁,在枪口下毫不动摇。
她很显然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不应该开枪,熊大又转而哭着扑过来把她的腿抱住。最终一堆人掏出积蓄七拼八凑,勉强凑到了四万五。
二階堂叹了口气,原本大家都以为他要妥协的时候,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打个折,留下半只腿吧,装上义肢也还能走。”
“呜哇——!”健太终于痛哭出声,“救命啊!我不拍了啊!”